像是自圓其說了,但是她的心卻感覺陷落一塊,很空、很虛,讓她茫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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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叩叩……」敲門聲有規律的響起。
「進來。」如清泉的嗓子隔著門板依舊不改其清醇好聽。
簡青庭第一次走進濮陽元枚的房間,有很多太過沉重的傢俱都是前任屋主留下來的古董,顯然住下的人並不在乎沒有個人色彩存在,相較之下,她的房間是刻意整理過的,所有的擺飾物品都是為了迎合她年紀需求的。
她後知後覺的想起,她的房間是誰幫她出的主意?會是濮陽元枚嗎?
他正坐在一把古董椅子上替獵槍擦油,槍的零件攤在兔毛布上光可鑒人。
她一點都不奇怪濮陽元枚不像其他她認識的男人整天釘在電腦桌前面,沒有電腦就活不下去的呆滯,要不就隨身帶著PDA彷彿自己是個缺一不可的大人物,行程多到記不住,非要機械幫忙不可的地步。
他們讓簡青庭覺得愚蠢。
「你忙完了?」又是黃昏,一天的工作又告結束了吧。
在別人眼中他可能是那種很不負責任的老闆,唯一管的事情就是等驗收。
「是啊,我想來跟你報告一下進度,還有呢,明天是週末,我想早點下山,晚上不在這裡吃了。」家裡那一票小鬼打了好幾次電話甜言蜜語一籮筐,其實打著歪主意要敲詐她,也難怪,他們很久不曾打牙祭了吧!距離上次帶他們出來吃一九九吃到飽起碼有半年的歷史,他們每個都是發育中的小孩,家裡那貧乏的食物,怎麼可能餵飽那無底胃洞。
他們眼巴巴等著她領薪水,等著祭五臟廟哩。
「需要我送你回去嗎?」
「不用,我已經準備搭最晚那班公車下山。」
「我說過,有事情可以來跟我說,不用客氣。」
「不用了,這是我的私事,我不想連這種事也要麻煩你。」做人不能軟上深掘,太沒分寸的。
「你在跟我客氣嗎?」只要是有關她的事情,他都十二萬分樂意效勞。
「沒有啦,我昨天領了薪水,家裡那幾個小鬼吵著要我請客,再說,我也要把機車牽回去還給小葳。」請人上山來載車子、修理、清洗,都是一堆瑣碎又麻煩的事情,她又不是他的誰,人家客氣,她總不能厚著臉皮當真吧。
小威?濮陽元枚不喜歡這名字。
「進度表放著,我會看,你趕時間,可以先走。」今天這大宅子就剩下他一隻孤魂野鬼了。
「謝謝濮陽先生。」
「我長你幾歲,叫我大哥吧。」
「可以嗎?」
「除非你不願意。」
「濮陽大哥,你有家人還是朋友在台灣嗎?」既然叫了大哥,關心他應該不算逾越吧。
「你忘記我還有一個很聒噪的表妹住在山的那邊?」以前來這裡求的不就是清靜?曾幾何時他也怕起寂寞來了。
「我覺得你喜歡巴頓先生比較多欸。」所謂的表妹好像從來也沒有什麼交集。
「其實我的家人都在德國,我是老大,下面有兩個弟弟。」被她俏皮的口氣惹笑,濮陽元枚只好從實招來,那個男人婆表妹真的是那種一表三千里的親戚。
好遠。她應該多關心他才對。「果然被我猜中,你臉上就寫著我是老大的那種人。」
「哦,這麼明顯?」
「是啊,因為你處處都替別人著想,跟我一樣,都是身不由己,凡事要硬著頭皮上的老大。」哈哈,他們是同一國的呢,舉凡弟妹們碰上任何事情,她這冠上人家大姊的人就要出面、出錢、出力,甚至,吃力不討好都是家常便飯。
「照顧弟妹,你快樂嗎?」他淡淡的問。
簡青庭沉默了下。
「我偶爾也希望能有自己的時間做一些我想做的事,偶爾,我也希望爸媽的眼光可以在我身上多停留下,偶爾,也希望不要有那麼多家事,做也做不完,偶爾,我也想跟同學去參加畢業旅行,去郊遊,不是趕著下課時間去買菜、買衛生紙,我希望有自己的房間,可以想心事的地方,不是人口密度特高沒一分鐘安靜的空間……」這些說起來不算大又不算小的心事她從來沒跟誰說過,因為沒人可以傾吐,
也不會有誰想聽。
「對不起,我怎麼跟你說這些……」她有些羞赧,這些小女兒心事對他這樣的大男人來說一定微不足道,她還落落長的講得口沫橫飛。
「我喜歡聽你說話。」他很堅定。
她有著小小的受寵若驚,心底大大的雀躍著。
「你太善良了。」家人是甜蜜的牽絆沒錯,但除非愛心像海洋那麼大,把無怨無悔掛在身上一輩子不覺得累,要不然,責任跟愛心都應該適可而止,要不然累倒了自己,也會伴隨著怨恨,其實大可不必。
「他們是我的家人,我沒道理拋棄他們。」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他們家的經又偏偏比別人更長更難。
濮陽元枚微微笑,這時他成熟男人的知識跟魅力完全散發。「拿我來說好了,我雖然有兩個弟弟,但是他們都很獨立。」就因為他們有個迷糊的父親,獨立自主以外還要反過頭來看緊經常凸槌的老爹。「弟妹很重要,但是也需要教育,父母不是天地,他們也需要多聽聽你的感覺意見跟想法,你一味的承擔,哪天要是挑不起擔子了,你叫他們怎麼辦?」
簡青庭被他迷得神魂顛倒,覺得他講的好有道理。
老實說,這些事情她幾乎沒想過。但是一下子叫她全部消化又有點難,她需要時間慢慢沉澱。
「若哪天你嫁人了,你覺得他們沒有了你會活不下去嗎?」對著她招招手,要她坐下。
她忘記要趕公車回家的事情,尋了位子坐下。
濮陽元枚起身從冰箱裡拿出小點心,泡紅茶,拿到她旁邊的小茶几放下。「先墊墊肚子,免得你趕時間把晚餐省下又沒吃了。」
他知道節省如她一定會把晚餐省略,連幾十塊錢都捨下得花,然後集中火力帶著弟妹去吃大餐。
整盒的小點心有仙貝,灑了杏仁片跟芝麻的糖地瓜、蛋糕、獨鈷餅四樣甜點。
簡青庭不知道這些看起來不起眼的小點心各個大有來頭,獨鈷餅是伊豆修善寺的獨家出品,仙貝米果來自東京澀谷,糖地瓜是新宿地下街出了名的,再加上小樽異人館洋果子店人氣第一的馬鈴薯起司蛋糕。
他專程叫人在日本的晏伊容航空寄過來的。
她也不客氣,喀嚓喀嚓的品嚐著那帶有醬油和炸米香味的仙貝米果,配著不加糖的阿薩姆紅茶,嘴笑目笑。
她真容易討好,幾樣甜點,就能讓她心花怒放。
吃吃喝喝,聊天說地……時間飛逝。
錯過班車的人,最後還是很晚很晚才被詭計得逞的人送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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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假日實在不是出遊的好時間。
沒車、沒錢的人更不適合出門。
如果身邊拖著一串糖葫蘆似的小鬼,那簡直是災難片的翻本。
「簡小倫,別蹲在人家精品店前面,很難看欸,你看店員出來擺晚娘面孔了。」
「我想要那個滑板,靠,那輪子是特別金屬鋼圈,防震力可以達百分之九十五欸。」不肯隨著人潮往前的少年如數家珍。
一個靠在玻璃櫥窗邊的同齡少年則是對著櫥窗內的羽絨外套垂涎,但是瞄到天價般的價錢後很自然的把眼光撇開,神情有著賭氣。
「什麼美食街,人擠人好無聊。」吃了一球冰淇淋,逛來逛去,每個人都有意見,舉棋不定要吃什麼。
「小嶼,你跟小島在這裡等一下,姊姊去看看小倫哥哥跟小理怎麼還沒過來。」本來只有小倫沒跟上隊伍,叫小理去叫,兩個人竟然一同淪陷。
簡青庭雙手拎著兩個最小的,還要眼觀四面耳聽八方,就怕一個不小心走散,隨便丟掉一個都不行。
她疲於奔命,太久沒出門的小鬼像放出鳥籠的小鳥,沒有一個肯乖乖聽話,就算端出姊姊的威嚴效果也小得可憐,一轉頭每個又意見不一樣了。
安撫一號,二號不依,答應三號,四、五號跳腳。
要是可以她真想用繩子一個一個串起來,一個口令一個動作,都別想搞怪。
但是每個小鬼臉上寫滿了叛逆……
唉,癡人說夢話。
小島、小嶼是龍鳳胞,一個猛吃大拇指,一個像鼻涕蟲抓緊簡青庭不放,剝也剝不下來,她身上的衣服幾乎快要變成抹布的鄰居了。
就在她兩頭為難的時候,想不到怎麼叫都不肯回來的小倫跟小理竟然回來了。
他們跟在一個男人的身邊,表情溫馴得像十二月的馴鹿。
順著小嶼的指頭,簡青庭轉過頭,看見了來人。
「好巧喔,在這裡遇到你。」濮陽元枚的出現大大出乎她意外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