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第三次警告!」看起來就算喊破了喉嚨也沒用,不使出撒手鑭他們大概會當她是春天的貓叫春。
說實在,胡因因也不喜歡自己沒啥說服力的聲音,對大人不管用,小孩也不吃她這套,可是,不管管這些把危險當玩樂的少年,很容易會鬧出人命的。
最不像話的是周邊來乘涼、畫畫、攝影的那些人們,沒一個肯施援手的,荷花美雖美矣,根莖底下的爛泥巴可是會臭得人三天三夜睡不著、吃不下,也難怪大家沒義氣,存心等那些少年們玩膩自己上來。
她忿忿的拿著擴音器走開。
少年們YA!YA!的叫著,以為打贏了戰爭。
抱歉了!她不是要放棄,她可是有秘密武器的。
找到了!她要的長竹竿。
兩手棒著細長的竹竿,她回到荷花池。
她把竹竿的一頭往池子中央放,手中的一端卡著消防栓,然後,雙手圈住嘴,對著少年們喊話。
「給我聽著!你們扶著竹竿一個個上來,別再玩了!」
喊話無效,沒人當她一回事。
這些高中生就是要她「下海」就對了。
認命的拉著池子旁邊的鐵煉,腳踩著池子邊的卵石,一步步往下滑。
別以為她什麼都不敢。
才確認好深度站穩,突然咻咻的聲音傳進耳朵,還沒意會過來,臉上一陣麻涼,蓋頭蓋臉的臭味馬上作嘔的鑽進鼻子。
四周得逞的笑聲嘻嘻哈哈傳進她的耳中。
眼耳鼻口就別說了,污泥沿著脖子掉進她的內衣裡,那種又滑又冷不舒服的感覺就像有成堆的毛毛蟲在蠕動。
她沒哭,只是覺得不值得。
心底的怒氣真的被挑起了。
揩掉臉上的臭泥,她誓死要追殺這群死小孩!
荷花池絕對不是玩耍的地方,更遑論攀拆花木這麼缺德的事,真不知道他們的公民道德通通讀到哪去了,可以確定的是一定不在腦子裡。
該說他們命大還是運氣好?台北最近缺水缺得嚴重,太陽曬得兇猛,池子干個得沒剩幾滴水,看起來好像可以讓人立足,可誰知道爛泥巴底下潛藏著什麼樣的危機。
「因因,那不關我們林業部的事情,你別管。」趕來的林業部主任,是她的直屬長官。
「定主任有比較好的方法?」
「呃,我們可以等警衛過來。」
「等小郭們趕來,時間太久了。」果然,如她所想,腳下的泥巴還是滑溜得厲害。
「你拿竹竿做什麼?」
「趕鴨子咩。」她沒空玩老鷹抓小雞的遊戲,一竿子來趕應該比較容易,當然啦,荷花池的範圍那麼大,威嚇的成分多過實際效用。
「因因。」
「你別叫了。」
「因……」
「都說別叫了!」害她分神,一隻腳陷進爛泥裡面去了。
「上來吧,他們都走了。」定主任好心的伸出手要助她一臂之力。
少年們看苗頭不對,知道事情鬧大對他們沒有好處,一個個爬上岸,做鳥獸散了。
「謝謝你。」她也不客氣,畢竟上去要比下來的難度高了點。
好不容易烏龜上岸,她瞄了自身一眼,「我這樣……不能看。」
「我想,你請假牛天吧。」
「看起來也只有這樣了。」回家之前恐怕她還是得先去清洗一番,要不然很難走出植物園的大門。
「我幫你填假單。」
「謝謝。」她轉身走開。
「有事打電話給我。」定主任忍不住叮嚀。
「得啦,我都二十五歲了,你還把我當小女孩看。」她嬌嗔,定主任是她媽咪的老同學,不管公私,對她都很照顧。
「你年紀再大也大不過我吧!」
「主任才不老呢,你是永遠年輕的林業部之花。」
「喇叭花還是圓仔花?」一直單身的定主任很能幽默自己。
「是最善解人意的媽媽桑花。」
「你這壞小孩!」
「不跟你說了,我先回辦公室。」胡因因很喜歡這個上司。
就她轉身往反方向走開的同時,阿曼正對著她走過來。
兩人就要交錯過去。
胡因因只想趕快去清洗乾淨,頭垂得低低的,壓根沒注意到走過來的人是誰。
至於阿曼,他蹙了蹙眉頭,只覺得這女人這麼大個人了還摔進池子,實在有點遲鈍。
也因為這樣,他不由得多瞄了她一眼。
然而,胡因因已經錯過他,往他處走。
阿曼眨眨眼,淡衣素裙、黑髮披肩,他竟然覺得她似曾相識?
☆☆☆☆☆☆☆☆☆☆ ☆☆☆☆☆☆☆☆☆☆
「哎呀,因因姊,你摔進池子裡去啦?」林業部行政大樓的會計周卉在研究室串門子,看見胡因因進來,忍不住捏著鼻子叫。
「好像整個作業管理區的人都知道了。」她身上的味道恐怕是「繞樑三日」久久不會散了。
要不是在這裡上班,大多數的人都不會知道植物園是屬於林業試驗所生物系的管轄範圍,當年托福沒過的她因為是森林生物系的高材生被延攬進來這裡,一年後以同等資格參加高普考,成了正式職員。
胡因因從新人變成了姊字輩的人,熬成婆了嗎?倒也還沒,這裡的人多是國家公務員高考進來的,碩士、博士頭銜的人比比皆是,她的大學文憑在這裡根本不算什麼,幾年下來,也就混了那麼個「姊」的稱呼,至於職位,還是不上不下的實驗室研究員。
「你好好的實驗工作不做,怎麼跑去管閒事?」雖然不同部門,行政的周卉倒是跟她混得很熟,因為行政部的女生少得可憐,所以,她也就常常爬牆過來找人鬥嘴抬槓解煩悶。
「你沒良心,還糗我!我是到蓮科區取樣本,誰知道會變這樣。」
她進了化妝室,周卉也跟了進來。
「你看起來一點都不像個熱血少女,怎麼卻是我們這裡出了名的愛管閒事咧?」對於這點周卉很不瞭解。
「你問我,我也無解。」水龍頭全開,刷刷洗洗,洗洗刷刷,臭味還在,而她的衣服全濕透了。
「因因姊,你也幫幫忙,乾脆整件衣服脫下來洗,這裡就你我兩個女人,好身材要有朋共欣賞啊。」她絕對沒有亂說話,這個學姊的「必素」也是舉「部」皆知,同樣是女人,有什麼不能看的!
「你胡說什麼,」雖然都是女人,胡因因還是會覺得不自在。「其實不用這麼麻煩,我跟主任請了半天假,回家再把衣服換下來就可以。」
「你運氣真好,定主任疼你,男朋友也有了,不像我八字都沒一撇,沒人疼、沒人愛,我好可悲啊。」這世界就是這麼樣的不公平,有的人得天獨厚,有的人孤苦伶仃。
胡因因是天寵的那個,她周卉呢?就是孤家寡人的那一枚嘍。
「你好誇張,小心我跟周媽媽告狀,說你想男人想瘋了。」
「我的相親飯已經排到下半年度了,你又來陷害我,我要是肥死了,減重的錢絕對要你出!」
「自己承認嘍,你的大促銷活動真的還沒結束啊?」看著鏡子中的衣服,污漬差強人意乾淨了點,盡力把水擰乾,這種雪紡的衣服好處就是快干,也許她下午的假可以不用請了。
「唉,我又不像你早有個未婚夫等在身邊,人家還死心塌地的咧,要不趁著沒人老珠黃前找張長期飯票,說什麼我都不甘心。」她要的可是企業家二代之類的「好額人」,成為少奶奶是她人生最重要的目標。
「你要的飯票還真不簡單,不過天下無難事,我相信你一定會找到的。」
周卉每天身上穿的、手上隨便一樣小飾品,都是為了投合未來飯票需要而打造的,這樣的品味是靠刷爆三張金卡、五張普卡換來的,未來要是金龜婿不快點出現的話,依照她公教人員的收入,在不久的將來她大概要跑路了。
「因因姊,你真討厭、我想忌妒你都做不到。」周卉搖頭。這就是為什麼她喜歡她的理由,胡因因的字典裡沒有尖酸刻薄,她是溫暖又正面的。
「討厭我?嗯,我的伴娘人選只好換人了。」兩人相偕走出化妝室。
「怎麼可以,你答應要幫我介紹男儐相的。」她的目的在這裡。
「我看你一點都沒有要當我伴娘的誠意,我不如直接丟一個二世祖給你算了。」
「好哇、好哇。」
「哎呀,真是受不了你的花癡。」胡因因大搖其頭,然後跳得有點遠。「是乞丐的二世祖……」
「因因姊!」周卉跳腳。
她從容不迫的走出門外。「我還要去樟科區找鳳蝶標本回來,你慢慢玩吧。」說完,留下自己也覺得好笑的周卉,沒了影子。
☆☆☆☆☆☆☆☆☆☆ ☆☆☆☆☆☆☆☆☆☆
調查研究、搜集栽植、飼育培養,研究環境生態因子幾乎就是胡因因的工作範圍。
鳳蝶的幼蟲喜歡攝食樟樹植物,所以,要取卵自然就要到樟科區來。
「你們……又是你們!」她今天的運氣超背,樟枓區裡好幾個少年正在撲蝶,準備把難得見到的大型鳳蝶抓回去做標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