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小泰、伍叔、丁哥……」白奇威點著人名。「由我及秋叔領隊。」
「算我一份。」白奇哲插入一句,唇邊微微勾出一絲淺笑。「我想帶紅雁一塊兒去。」
全部的人都驚訝地看著他。
秋水面露妒色,青青白白的十分難看。秋雄在驚訝過後,不禁思索著可行與否。至於白奇威,則大剌剌地問出每個人的滿腹疑問。「為什麼?」
「為什麼要帶她去?」白奇哲顯然覺得這個問題莫名其妙。「紅雁一定沒去過,當然是帶她去玩一下。」他理所當然地解釋。
那個來路不明的野丫頭!秋水發現自己無法再多聽一句,為什麼總是她出來攪局!秋水不顧心愛的人端坐在前,衝動地站了起來,掩面狂奔而去。
「水兒!」秋雄大叫。「對不起,少爺,我——」
「沒關係,快去追她。」
「秋水是怎麼著?剛才不是還好端端的?」白奇哲對小女兒的心事毫無感覺。只覺得秋水今天怎麼如此失態?
「奇哲,你覺得秋水妹子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白奇哲倒像個沒事人,悠閒地將茶倒入杯中,品嚐著碧綠芳香的液體。
「嗯……嗯!她長得很漂亮。」白奇威是想試探白奇哲對她的好感程度。可囁嚅好幾次仍得不到白奇哲的答案,結果自己反而冒出了這麼一句。
「唔。」
「而且燒得一手好菜。」
「唔。」
「又很懂得照顧馬。」
「唔。」
「而且你都二十五了。」
「唔。」
「呃……俗話說,有錢沒錢,娶個老婆好過年!」話還沒說完,白奇威就差點想咬掉自己的舌頭,都要交春了,年早就過了。
「大哥想講什麼,就直說。」白奇哲好笑地看著他的兄長抓耳搔腮的模樣。
「你該成親——不對,你想不想成親,那個……秋水很關心你。」若真能撮合這對璧人,倒也算是一樁美事。
白奇哲明白兄長用心良苦。「你是想說秋水喜歡我,對嗎?」
「對對對對。」
「我也很喜歡她,畢竟從小一塊長大,就像妹妹一樣。」
妹妹?對方大姑娘可不這麼想哩!「你從來沒有——嗯,這個——」白奇哲沒對她動過心嗎?這種問題要他這個大男人如何啟齒?
白奇哲似乎也懂得他的難言之隱,自動說道:「我對她向來沒有非分之想。秋水需要的是一個懂得體貼她、照顧她的人,而那個人,不會是我。」
第四章
「紅雁,吃飯囉。」劉清姝挺著微隆的小腹,在後莊的庭園中找到了紅雁及白雲開。這一大一小兩個孩子,和幾隻牧犬玩得正高興呢!
看著嬉鬧著的紅雁,劉清姝不禁會心一笑,果然是孩子一個!劉清姝含笑牽起兒子,拍拍圍過來的大狗,看著這個和兒子瘋成一塊兒的女孩。
「姑姑抱抱,姑姑玩玩!」白雲開顯然玩得還不過癮,對紅雁揮動胖胖小小的手臂。「玩水水!水水!」
「水水!」紅雁跟著附和。劉清姝好笑地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終於發現他們為什麼會處得這麼好,瞧他們說話的方式竟然一模一樣。
她羨慕紅雁,鮮少有人在長大後,依然保有一顆赤子之心。
「不行喲,要吃晚飯了。」
白雲開乖乖地不再說話,任母親牽著走。倒是紅雁躊躇了好久,依依不捨地盯著那澄清的水面半晌,才趕緊跑步跟上那對母子。
廚房中亂成一團,連紅雁都可以感到氣氛十分不尋常。
「秋水,這道粉蒸獅子頭交給你了。」銀嬸那瘦小的身體竟抬得動那麼大一盆熱氣騰騰的食物。紅雁趕忙跑到窗台那兒,看著秋水將木盆安上馬,嬌叱馬兒翻蹄遠去。
不止秋水,好幾名年輕的姑娘推門而入,也同秋水如法炮製。一道道菜就如此被端走,揚長而去。
「你在看什麼?」一身白袍的白奇哲,一進廚房就看到紅雁將小臉貼在玻璃上,左望右看。
「呀!」紅雁看見是他,便咚咚咚跑過來,藍眼中盈著好多好多疑問及興奮。
「今晚我們要在外面吃飯。」白奇哲當然知道她想問什麼,自然地回答。「走吧。」
紅雁歡呼一聲,連蹦帶跳忙跟上他。在外面?原來可以把這些好吃的東西搬到屋子外面吃。為什麼呀?
「你要帶她去參加「交春」?」劉清姝陪著二人走向馬廄。
「她也是家中的一份子,不是嗎?」
在冰雪中的北大荒對歡迎春的影子是相當重視的。春天中有三件大事——「交春」、「春集」及「春防」。「交春」是指一種祭祀天地的典禮,每家牧場都會在草原上選擇一處地點,向東設立香案,由場主主祭,感謝皇天后土保祐牧場整年平安,同時也祈禱今年會事事興順。
今年由於白父仍在休養身體,故主祭者由長子白奇威代理。
「倫哈卡貝」今年在祭祀地點架起了一堆特別旺盛的營火,以一株巨大的櫸木為燃料。在儀式完了之後,再圍繞這堆營火舉行野宴。這是特殊而豐盛的一餐,人們在營火四周鋪上皮座墊,取用古老精緻的木製餐具。
在皎潔的月光及熊熊的營火下,人聲鼎沸,觥籌交錯,但是大部分的人仍將眼光好奇地投注在一個金髮女娃身上。
紅雁是和白家二少共騎一匹馬來的,光這一點就令尚未見過她的人為之側目;再加上那頭突出而亮麗的髮色,更為她的來歷增添幾許神秘。而更令人意外的,就是白奇哲對她的呵護態度,那可真是前所未有之事。
「紅雁,那個是酒,不要動它。」他不贊成地拿走她手中的木杯。
「酒?」紅雁也當真乖巧地任他拿開。
「對。」他拿了一碟小籠包放入她手中。
「二少爺,這位姑娘……」一個年輕牧工詢問,以欣賞的眼光看著她吃東西時津津有味的姿態。
「紅雁。」白奇哲突然厭惡起眼前這個年輕人,至於原因倒也說不上來,他只想趕快把對方打發走。
「哎,你還沒見過咱們家的紅雁?」白奇威饒富興味地插上一腳。「紅雁來,跟這位大哥打招呼。」
「大哥好。」紅雁的嘴巴還含著食物,說起話來模模糊糊。
「你好,我是郭翼展,叫我阿展就可以了。」很顯然地他對紅雁是「愈看愈呷意」。
「阿展。」紅雁是很聽話的,立刻依著叫了他的名字。
「紅雁,去那邊玩。」白奇哲不太高興,不著痕跡地想遣開她。
「好。」紅雁乖乖站起來,往他指點的那三隻看來凶狠無比的巨大牧羊犬跑去。郭翼展擔心地站起來想追,白奇威卻笑笑拍拍他的肩,示意他不用擔心。
沒幾秒,紅雁已和那幾隻狗玩得不亦樂乎。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郭翼展欲奪佳人芳心,也興致勃勃地跟了過去。
這一幕落入白奇哲的眼中,愈看愈不是滋味。
「瞧你死瞪著別人。」白奇威還在一旁不識相地撩撥。「阿展不會傷害她啦。你不覺得他們很配嗎?」
「哪裡配?」這句話是從白奇哲鼻孔中噴出來的。
「阿展年輕、勤勞、脾性也很溫和,而且他們年紀差距也只有二、三歲。」白奇威故意加重語氣,而一陣格格的清笑聲像是為他的話助陣配音。
兩人不約而同地望過去,紅雁及郭翼展打鬧似地在地上糾纏成一團,姿態甚至顯得有些曖昧。
「嘖,嘖——」白奇威還沒「嘖」完,白奇哲就條然起身,大踏步往前走去。
紅雁很快就發現白奇哲的動向,她還來不及推開扑打在一塊的郭翼展,就被臉色鐵青的白奇哲粗魯地一把拉起。
「白奇哲?」
白奇哲看都沒看她一眼,只是狠狠瞪了郭翼展一記,就把紅雁拖回營火邊坐下。他沒注意到全部的人都啞口無言地看著這一幕,沒注意自己的舉止有多霸氣,沒注意自己是多麼親匿地摟著懷中纖小的身軀。
秋水抖著微顫的手,輟飲了一小口酒,嫉妒與憤怒交雜,使她氣得差點把酒抖灑出來。為什麼?她在心中吶喊著。為什麼是她不是我?為什麼是她,不是我?
從十歲那年,隨父親一起到「倫哈卡貝」做事時,她幼小的心靈就只裝得下白奇哲一個人。他冷峻優雅的氣息佔滿她的腦海。她努力學會每一件事,告誡自己培養可人溫柔的個性,盼自己成為配得上白奇哲的姑娘,她花了全副心力。
回頭,看我,她在心中無聲地吶喊。看我一眼,我愛你啊;請回頭看我!
白奇哲正拂開一些貼在紅雁臉頰旁的髮絲,動作溫柔而體貼。
那個小白癡!她憑什麼得到哲哥哥的注意力?她連話都說得結結巴巴!不知不覺地,她又灌下滿滿一杯酒。
如果……秋水雙瞳浮出些許矇矓,如果沒有那個小白癡……
紅雁輕輕呵出一聲睏倦,長長的睫毛愈垂愈低。
「累了?」白奇哲將她擁緊一點,自然且輕柔地為她披上自己的斗蓬,讓溫暖包裹著她一塊入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