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那片遼闊的山原,白奇哲興奮地簡直要發狂了!家!他就要回家了!他恨不得能長出翅膀插翅而飛。
「白奇哲?」紅雁清清脆脆的聲音提醒了他一件事:紅雁該怎麼辦?她得繼續回到猿谷,一生與白猿為伍?
白奇哲看向老猿,只見對方也在「打量」他。
「這段日子受到許多照顧,在下沒齒難忘。」他頓了頓。「我該怎麼報答你們?」
老猿緩緩地走上前,拉起紅雁的手,放入他的掌中,用力往前一推。
「……是要我帶她走嗎?」白奇哲吃驚地、大膽地猜想。
所有的白猿心有慼慼焉,一致點頭。
紅雁很可愛地歪著頭,一臉茫然。看看他後又看看白猿,她這回卻看不懂白猿和白奇哲之間的「對話」。
「你們確定嗎?」白奇哲神色嚴肅地又重複了一次。
猿群頭點得更起勁。
「那麼我會帶她走,並保證會好好照顧她,讓她一生衣食無缺——我白奇哲以我的人格保證。」
老猿似乎放心了。它轉向紅雁,吱吱喳喳了一串,只見紅雁花容失色,似乎也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她掙抽出自己的手,想往白猿跑去。不料,白猿發出一陣尖銳、明顯不歡迎的噓聲,逼她停下腳步。紅雁進也不是退也不對,手足無措。這群白猿為什麼不要她了呢?
白奇哲知道她的感受。她從小和這些白猿一塊成長,對她而言它們就是家人。有誰能忍受平白無故被家裡排斥驅逐?
「紅雁。」他走向她,輕輕牽住她的手。她的藍眼睛看起來是那麼地無助慌張,他愛憐地捏捏她的手。「跟我走吧。」
「白奇哲。」她的眼中泛出淚光,頃刻間接連成串。「白奇哲!」
「別哭啊。」他伸手拂去她粉嫩臉上晶瑩剔透的淚珠。
老猿似落寞似不捨地看著這一幕。有誰會瞭解這群白猿在想什麼呢?也許它們會對這個「女兒」依依不捨,但是,它們已竭盡所能地幫她作出了最好的決定。
「吱!吱吱!」老猿又上前,像想起什麼似地拉拉他的衣袂。待白奇哲注意它時,便連手帶腳又往空中比劃。老猿先往洞穴一比,再連連交叉揮舞手臂。
「……不要?是教我不要告訴別人猿谷的事嗎?」他能夠理解白猿的心情,它們想保住它們這個世外桃源的秘密。
「我知道了,我絕不會告訴別人有關猿谷的消息,就讓這個地方永遠成為一個傳說吧。至於紅雁……」他略思索一會兒。「我會說我在天侖山那片密林中不幸迷了途,偶然之下遇見了她。這樣可好?」
老猿同意地點點頭,默默轉身欲率猿群朝洞口回去。心慌的紅雁還想再做最後一次努力,但是才提步,猿群馬上就跳轉過身,發出一陣又一陣既長且銳的叫聲,再次逼停她的腳步。
紅雁已不再屬於猿谷,白奇哲默默想著。可是你們放心,我白某人會照顧她一輩子。
紅雁的命運已與我緊緊相系。
白二少回來了!白奇哲人還未到,消息就如蒲公英的孢子一般飛散了滿天。
初生的春意已為整個大地披上嫩俏的綠。白奇威激動地和弟弟抱在一起,用力地咳了幾聲,以掩飾開始通紅的眼。男子漢大丈夫,被瞧見眼淚可是件丟臉的事。
「我回來了。」白奇哲向來平靜的臉龐閃過濃濃的手足之愛,他知道大哥因當場紅了眼眶而感到困窘。「我不像你,找不著回家的路。」他半調侃地替大哥找台階下。
「我呸!」白奇威狠狠一拳正要揍向老弟的左肩。一團小小的身影忽然撲上前。白奇威只知下一秒手背痛如火燒,一排白齒嵌入皮肉。
「噢!」他急忙甩開小野獸的攻擊。「這是怎麼回事?」他瞪著那滿懷戒意的小臉,瞠大了眼。「她是誰?」
紅雁保護性地往白奇哲跟前一站,凶巴巴地啐道:「痛痛!」
嗄?「痛痛?」白奇威一副下巴要掉下來的傻樣是百年難得一見的鏡頭。
「她是在說我。」白奇哲向來冷眼旁觀的一雙眼睛,閃爍出眾人從未見過的火花。「紅雁乖,不痛。」他輕輕將她帶回身邊。
如果剛剛只是下巴要掉下來,現在則是連眼珠也要「脫窗」了。白家二少爺何時曾對一個姑娘輕言軟語?眾人馬上重估這位陌生少女的「身價」。
「我打你,然後她會痛?」白奇威弄不懂這種連鎖反應是怎麼牽動的。
白奇哲拋個「衛生眼球」給他。「紅雁是想告訴你說,我的左肩受傷,禁不起你這麼一拳,我會痛。」
「紅雁?她是誰?」
領著她落座,白奇哲將與白猿「協商」後的「故事情節」一一說了出來。在這期間,身上隨意套著男人褲裝的紅雁在椅子上不安地扭來扭去,充分顯示出她對這個新環境的未知與不安全感。白奇哲緊緊握住她的手,生怕她跳起來。
當他們終於抵達分場時,向來注重裝束整齊的白奇哲說有多狼狽就有多狼狽。因為他將自己的褲子脫了下來,給衣不蔽體的紅雁穿上。而他自己則只剩一條裡褲。可他卻絲毫不在意,凡事總有權宜之計,總不能讓紅雁一個姑娘家赤裸著身子亂跑。
「——原來如此,那紅雁姑娘可是我們白家的恩人。」聽完來龍去脈的白奇威做出結論。「當然歡迎她住到「倫哈卡貝」,你嫂子會好好照料她。」
「鍾瑞呢?沒消息嗎?」白奇哲在心中為自己撒下的漫天大謊祈求老天原諒,他將版本改成見到鍾瑞摔下天侖崖後,他倉皇失措地想火速騎回分場召集人手搭救,不料卻因不諳此地較陌生的地形而迷了路,還受了傷;若非巧遇紅雁,只怕再也回不來了——
「沒有。」白奇威獷臉上一片憂愁。「更糟的是爹及娘都知道了……紙終究包不住火啊,清姝被他倆的痛也差點累壞身體,聽說昨兒個爹娘才稍微好轉……我都抽不出空趕回去看看。」
鍾瑞固然相當冷漠,終究是白家的一份子,白奇威為自己無法好好照顧家人歉疚萬分。
紅雁怯怯地往白奇哲偎去,這是她生平第一次同時見到那麼多「人」一同出現,忍不住心情懼怕起來。
「我們立刻就趕回去。」白奇哲沉聲道。「回「倫哈卡貝」。」
「哲哥哥。」
尋人隊伍在草原中尋見白奇哲時,個個欣喜若狂。只見一名梳著油亮髮辮、一身錦紅的少女率先縱馬前來迎接,滿臉狂喜激動,秀頰浮滿了小女兒的嬌紅。
「秋水擔心死了,歡迎您平安歸來。」
「讓你擔心了。」白奇哲勒住了馬。穿著一襲黑斗篷的他猶如黑色神祇,俊美得令人心碎。他輕輕調整一下斗蓬披戴的位置,一絡金髮便悄悄地溜散出來,燦亮地吸住秋水的視線。
「她是誰?」秋水看著白奇哲穩穩摟著那名金髮熟睡的少女躍下馬背,且還細心體貼地拉好包蓋她的披風,忍不住為那細膩貼心的動作倒吸一口涼氣,冷峻的白二少何時變得如此柔情?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紅雁。」
她沒有錯過白奇哲俯下眼凝視她時,所閃過的那絲溫柔。秋水目瞪口呆,看他就這樣抱著那名少女進屋,似乎已完全忘了她的存在。
黃昏時分,紅雁才從酣眠中清醒。惺忪地揉揉睡眼,她發現自己正處於一個完全陌生又新鮮的環境。她此刻正置身於牧場的客房之中,這是她有記憶以來,頭一遭見到人類的臥鋪。她以前總是以地為床、以天為被,哪來這些輕被軟床?
紅雁半跪著,好奇地摩挲被她掀開的被褥。她從沒摸過這麼輕、這麼軟,又這麼溫暖的布料,令她愛不釋手,她摸了又摸,還揪起一角送進嘴中咬,十分好奇「它」是什麼東西。
一條棉被就可以讓她「好奇」近半個時辰,待她被床旁矮几上的花瓶及茶具轉移注意力時,白奇哲已經悄悄地出現在門口。捧著托盤、嘴邊掛著一絲淺笑,站在門口看著這一幕。
「哇!」她「碰」地一聲放下正在把玩的茶杯,翻下床衝向他。「白奇哲!」
「慢點慢點,」他喜歡她看見他時那種雀躍不已的樣子。她衝過來攬住他的腰,坦率毫無矯飾地展現她對他的依戀,令他十分窩心。「小心點,東西會掉。」
他輕輕拉開她的手,將托盤放到桌上。「過來。」
其實不需要他的吩咐,好奇的小人兒早跳上凳子往下瞧著。只見盤內擺了一碗冒著熱氣的蘿蔔湯與一盤白胖胖的餃子、一碟切肉片,還有一壺清茶。
「肚子一定餓了吧。」他才想拿起筷子,她早已伸手掃去一把肉片往嘴中送。只見她嚼沒三兩下就吞下喉嚨,意猶未盡地舔舔指頭,繼而將目標轉向餃子。興奮的紅雁只顧著吃,伸手碰到滾燙的餃子,「哇!」地尖叫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