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爾上這種洋餐館吃飯也挺有趣的。」抖抖白色餐巾,白塔北姿態瀟灑地拭拭嘴。哥兒倆都穿上洋人所謂的「燕尾服」,頓成彬彬風采的東方中年紳士,加上主導者那種派頭,無怪乎年輕活潑的淑女也好,成熟綽約的美婦人也罷,全都流露出一副留戀的眼光。
白驛南切下一塊所謂「七分熟」的牛排,赫見一絲絲紅紅的血水流出,在白色瓷盤中格外醒目。大手的動作乍然停住,刀叉很輕很輕地放下,擺入盤內。
「怎麼了?」白塔北問。
「我還是吃不慣這種玩意見,早知道應該點雞的。」他一副不敢領教的模樣,真不瞭解那些外國人為什麼那麼喜歡吃些半生不熟的玩意兒。
待服務生收走他那份幾乎「原封末動」的餐點,白驛南無奈地笑了笑。「我還是喜歡熱熱的川陳牛肉麵,不然煎得香香焦焦的鍋貼也好,洋鬼子的玩意兒怎麼吃都不合脾胃。」
白塔北卻不以為然,從年輕時代就四處旅遊的他,最遠可到過柬埔寨呢!入境隨俗,所以他等於是「吃」遍天下,各種口味都生冷不忌,來者不拒。所以對兄長的態度不以為意,只顧將自己的餐點刮得一乾二淨,這才頜首要服務生過來收拾。隨後服務生便端了咖啡過來。
香香濃濃的咖啡裝在淡雅的瓷杯裡,服務生細心地擺上糖罐及牛奶小壺,圓桌中央的淡藍玻璃花瓶中插著一朵紅玫瑰。白塔北向前方的小提琴手招了招手。
「先生,來點音樂?」穿著白色禮服的小提琴手走了過來。此刻樂團正逢中場休息。
「來首哥薩克民謠。」白塔北氣定神閒地指定曲子,一面將白色的奶精加入濃稠的咖啡之中攪勻。白驛南對咖啡則興趣缺缺,索性假寐欣賞美妙的音樂,一心只想回房泡壺鐵觀音。
「這樣不好吧。」望著鏡中的自己,鍾綺一張俏臉紅得像個蘋果似的。她困窘地拉拉緊貼在身上的布料,輕咳一聲。「我覺得緊了一點。」
「會嗎?」玉姊非常困惑地打量。「我覺得看起來婀娜多姿,真是增一分太多,減一分太少,剛剛好啊!」
「不是啦——呃,玉姊,吃頓飯而已,有必要穿這麼——這麼曲線畢露嗎?」
「曲線畢露?」玉姊愣了一下。「曲線畢露?」聲音又提高了八度。「曲、線、畢、露?」玉姊立刻誇張地捧腹大笑起來。
「有什麼好笑?」鍾綺看著她一副吃了「笑藥」的模樣。
「好……好嘛,對不起——嘿,別脫下來嘛,這件衣服很好看啊!」玉姊急忙阻止鍾綺脫衣的舉動。
「我真的不習慣穿得這麼——嗯,這麼——」
「性感?」玉姊提供形容詞。
「啊,呃。」鍾綺脹紅了臉,平日做生意的那副大氣豪邁頓時消失無蹤。
「好嘛,穿上它嘛,就算是給我一個面子。難得今天碰上我生日,所以我最大——我想看你穿上這件衣服的模樣,好嘛好嘛好嘛。」
拗不過老朋友的好意,鍾綺只得再度穿戴起來,玉姊興匆匆地又拿來一雙銀色高跟鞋。
「真美。」玉姊讚道。果真是佛要金裝、人要衣裝啊!平常總帶幾分英氣的臉龐比花更嬌更柔。柔和的乳白色很適合皮膚白皙的她,旗袍下擺綴的紅色小花更有畫龍點睛之妙。頭髮再往上梳盤,插上紅色飾環——哈!誰還敢說鍾綺是男人婆來著?
守在門外等候的鍾瑞看見盛妝出來的母親,也錯愕了二、三秒才回過神。
「好看嗎?怎麼樣啊?」鍾綺克服了心理障礙,索性也大膽起來。她獻寶似地在她的孩子面前扭腰擺臀,看來衣裝也能影響人的心情呢!
鍾瑞溫吞吞地審核。「這個——」
「怎樣?」
「萬事俱備,」鍾瑞比向她脂粉末施的臉。「只欠東風。」她的意思就是:「請上妝」!
「不,我覺得——」天可憐見!鍾瑞明知她最討厭那些香噴噴的胭脂水粉!「噢,對哦!」玉姊猛拍額頭,拉著鍾綺又往房間裡走,壓根沒注意到她對胭脂反感的態度。
「別擔心,好好跟玉姨去吧。」鍾瑞平靜無波的聲音中,硬是多了一絲幸災樂禍。嘻嘻!她倒真想瞧瞧上了妝的母親可以迷倒多少男人!
這死兔患子。鍾綺在心中啐道。
「可以走了嗎?」白驛南對眼前的華麗景象徹底失去興趣。咖啡這種玩意見真是極端,不加糖是苦得要命,加了糖是甜得令他真想嘔出來。還是一壺清茶來得好,管它是不是時下時興的玩意。
「再等一下您。」白塔北仍不疾不徐地將眼光投射到前面的佳麗群上。吃飽喝足了,他很自然地想到身體另一大需求——食色性也。欣賞一下眼前的軟玉溫香也滿意的。
白塔北眼前突然一亮。「大哥,你看看那兩位女士。」
眼前那兩位女士並非豆蔻年華的少女,但別有一番成熟的風韻。著藍綠旗袍的女人眼橫媚波,艷唇蘊含說不盡的風情,身材略顯豐腴,卻令人不禁想入非非。
穿白色的那個個頭比較嬌小,淡雅風情俱現,雖然比不上身旁那位女子的嬌艷,一張臉卻散發出光芒四射的自信,別具風姿;而含羞的眼神欲語還羞,緊緊扣住男人的心弦——
白驛南的心突然失去了跳動。他慢慢站起來,不知道自己走起路來像神遊太虛;不知道自己是直視得目不轉睛;更不覺得自己的舉止有何怪異之處——其實他的魂魄已被勾了去……
「玉姊,你走慢一點好不好?」鍾綺痛恨腳下踩著高跟鞋的不確實與危機感!「做人嘛,當然是要「腳踏實地」,這種勞什子高跟鞋穿起來真是瞥扭之極。」
「我親愛的老朋友,既然都到了這步田地,就請多包涵好嗎?」玉姊無可奈何地勸道。「女為悅己者容,誰叫我平常真的是很看不習慣你的打扮,就算今天是我生日,讓我happy一下。」她很「洋化」地吊句洋文。
「黑筆?」鍾綺不解地聳起眉。
「這是洋鬼子說的洋文!是快樂、高興的意思。」鍾瑞在一旁翻譯解釋。「不是黑色的筆。」她又沒好氣地加上一句。
鍾綺臉色迅速脹紅。「我當然知道不是黑色的筆啦!」這小孩愈大愈不可愛。
由於側過頭和鍾瑞說話,鍾綺不知道自己往前伸踏的腳尖是碰著了什麼。
「哎喲!」她的身體因絆倒而往前傾去,還沒來得及意識自己發生了什麼樣的糗事,就先撞上一塊硬邦邦的「東西」。
「噢!」一定是撞到牆了,好痛——
等一下。
這面牆好厚,怎麼卻有著像絲一般的質感?而且下面還有熱熱的溫度?
原本因準備承受撞擊而緊閉的雙眼,偷偷打開了一條縫。沒有看見牆壁,反而發現置身一個寬厚溫暖的——男人懷抱。
「哇!」她尖叫地想跳起身,殊不料腳踝卻傳上來一陣意料之外的刺痛,令她不得不又「投懷送抱」。
「小心點。」男性低沉的嗓音輕柔響起,令鍾綺又是一愣,只能呆呆看著那張優雅而極富氣度的中年男人臉孔。
世界突然變得好小,窄得她只容得下那張男人的臉——已過小女兒浪漫情懷的心竟再次雀躍!
彷彿過了一生、一世紀、一千年那麼久,兩人才稍稍找回一絲理智,雙眸卻又貪婪地緊緊「黏」住對方。
「我叫白驛南。」白驛南輕輕扶起她,忍不住先開口;同時捨不得放開手中柔夷。
她反掌,喚她扣住他的手,露出一朵女人在戀愛中方才有的那種嫵媚的笑——
「我叫鍾綺。」
看來,這又是倫哈卡貝草原上的另一則美麗故事……
——全書完
後記
後記 婷婷
哦呵呵呵!呵呵呵呵!
出版社打電話來告知這本「紅雁綺情」定稿時,我感動地快掉下眼淚!得到這份肯定,使我信心遽增,感覺前途一片光明璀璨,人生充滿無限希望——
此書出版時應是秋高氣爽的九月,莘莘學子開學的日子,想必許多好看的小說也紛紛出籠,讀者有許多好選擇——
「你在幹麼?」鄰旁書桌的老妹聽見撕稿紙的聲音了。這種聲音她早已見怪不怪。
「寫序。」幾百個字的序真是我的夢魘!那個「序」字寫不到一半,一張徒勞無功的稿紙就被犧牲了。
「寫序有比寫申論題難嗎?」
「我又沒寫過申論題,怎麼知道?」風跟馬跟牛毫不相干,怎能相提並論?
「如果寫「序」有那麼難,那就寫「後記」嘛!」老妹一副「我真是受不了你」的表情。
哎呀!一語驚醒夢中人,我感激涕零地拿起筆,準備再接再厲。
喜歡白奇哲嗎?喜歡紅雁嗎?喜歡鍾瑞嗎?喜歡這本書嗎?
(當然!我愛死了!)
呵呵呵!(一陣狂妄的笑聲過後,小女子總算勉強恢復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