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貝早,白雪早,蘭娜早,小喜子早,阿乖早……」她一一向每匹座騎「寒暄」,而每一匹馬也像聽得懂她的話,溫馴地探出毛茸茸的馬頭讓她撫摸。
在牧場上討生活的人均精通馬術,其中又以白家兄弟為其中之最。但也不知道為什麼,可能是紅雁悟性差吧,就算是匹小馬,她也只能坐在它背上一、兩分鐘,就覺得渾身不舒服嚷著要白奇哲抱她下來。她寧可站在馬廄中跟它們講上一天的話,也不要在馬背上待一分鐘。即使有白二少這麼優秀的師父,也拿她沒轍!
「小鳳仙,紅雁覺得好奇怪。尼克哥哥跟紅雁生氣,紅雁不生氣;奇哲跟紅雁生氣,紅雁會生氣他。」她摸著這匹小母馬雪白的須毛,小臉蛋上淨是疑惑。她不瞭解自己為什麼不在意尼克對她發脾氣,卻偏偏一直牢記白奇哲對她說的重話。
因為奇哲……「因為奇哲是奇哲嘛!」她大聲地告訴自己,也提不出更好的解釋。
一陣不熟悉的嘶鳴令她好奇地往裡面探索,最後一間馬廄隔間光線最差,在太陽尚未升起時,裡面根本是一片漆黑。她聽見的聲音便是由裡面傳出。她立刻蹦蹦跳跳跑過去。
那是一匹她所見過顏色最真最純的黑馬,它不友善地對她齜牙咧嘴,一副「天下無敵手」的神氣模樣,令她看了就想笑。
「嘿,馬馬。」紅雁對這匹初來的新馬頗感興趣。馬廄裡所有的馬匹她都如數家珍,這匹想必是近日才送來的「新貨」!
「叫什麼名字?」她去摸它發亮的鬃毛,立刻就想到了一個好名字——「綠豆!」它的眼睛可真夠小!
馬眼立刻不服輸地放大瞳孔。綠豆?還芝麻呢!真是「人眼看馬低」!眼睛長得小又不是它的錯!馬兒非常哀怨地丟個「白眼」。
「馬馬乖。」她模仿白奇哲的安慰,很義氣地拍拍那顆又大又毛的馬頭。「馬馬不喜歡綠豆,那馬馬叫芝麻。」
芝麻!又哀又怨又惱的眼光再次殺過來。
換湯不換藥,而且這湯還愈換愈小碗呢!
「嘎,馬馬生氣啦?」那雙咖啡豆眼珠很不高興地往上翻了一翻。「那馬馬還是叫綠豆好了。」
馬兒垂頭喪氣,綠豆總比芝麻大,綠豆就綠豆吧!誰叫自己這麼倒楣,淪落到被一個這麼沒有美感的人類取名?
「綠豆綠豆,綠豆陪紅雁玩。」
玩?馬兒張牙舞爪地舉蹄踢著門欄的木板。難不成要和她玩辦家家酒?馬兒懷疑地豎著耳朵,擠眉弄眼看這個人類還有什麼花樣!
一個人跟一匹馬能玩什麼?馬兒看著紅雁輕快地翻過有半人高的門欄,先是對它光滑高大的身軀又摸又拍,然後又將手指繞上它長長的須,輕輕拉扯。
「綠豆乖乖不動,紅雁想騎綠豆,綠豆陪紅雁散步。」她囑咐著,見馬頭似勉為其難地點了兩下,算是同意。
白奇哲好不容易將鍾綺扶入房中安頓好,窗外驀地響起一聲尖叫,接著是一陣不算小的騷動——狗吠與人聲雜沓的聲音沸沸騰騰地傳來。
白奇哲是最先衝出去的。「什麼事?」左手持著隨時備在一旁的獵槍,他攔下一個年輕牧工劈頭就問。
「二少爺……」那人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見到白奇哲猶如溺者見到浮木。「不得了了!紅雁夫人把「炫風」給騎出去了,它衝破了馬廄,沙耶先生已經追出去啦!」
※※※
藍澄澄的天空被高掛的太陽?center>
金色,再加上天邊一叢翠巒綠林,這種世外桃源的氣氛原本該是寧諦祥和的,卻被一隻瘋狂的小紅雁所打破!
「呀!呀呀呀!」
一股黑色的龍捲風挾帶千斤萬鼎的氣勢一併破壞了這份美感。紅雁整個人癱在馬背上,死命抓著馬鬃。馬兒吃痛地嘶鳴著,像發了瘋般又跑又跳,使出渾身解數想向身上那個試著制伏它的人做最大的抗爭。殊不料它的動作愈激烈,紅雁便愈害怕;她愈害怕,手勁就愈大,馬兒就被抓得愈痛……根本就是一種惡性循環。
「奇哲!奇哲!奇哲!」她的聲音一次比一次尖銳,一次比一次害怕!她真的沒想到這匹馬這麼暴躁,嚇得她魂飛天外。馬兒往樹林衝去,被驚動到的鳥兒紛紛展翅撲飛向白雲青天,一些小動物亦四處躲竄。
紅雁怕得什麼也聽不見,看不見,更沒發現附近有一個女子正心驚膽跳地看著這一切。那個女子不及兩秒馬上反應過來,明白這名金髮少女分明無法控制馬匹,而且馬的身上甚至連韁繩都沒安哩。
「嗶——」女子口中吹出平常叫喚馬匹的哨音,又尖又長,馬兒嚇了一跳,「唰」地一聲轉過身。
紅雁被這突如其來的情況弄暈了頭,一時的噁心加上突然的反衝力令她失去重心,最後一聲尖叫末了,她整個人被傾後凌空一拋,狠狠地從空中摔到地上。
馬是一種陰睛不定的動物,不經妥善馴服無法成為人類的好搭檔。這匹馬太野太傲,對人類戒心又重,可得費一番工夫來馴服了。
那女子斜眼瞟向倒在地上昏迷的人,確定無礙後,繼而提高警覺與前頭的馬兒對峙。
「過來。」她大喝一聲。
綠豆大小般的馬眼透出悍光,提高了前蹄人立起來,一副「你能拿我怎樣」的局傲神態。
女子低哼一聲。若是平常,自己會花去一下午的時間與它過招,這樣難馴的馬往往會是千里良駒,可是現在人命關天,她可沒時間與它耗下去了。她惋惜地舉起槍,射出僅剩的一發子彈,故意打在馬兒前面的土地上,引起馬兒失措的嘶叫。
「走!」女子伸手凌厲地往空中一揮,手中的長槍恐嚇地略微舉高。
馬兒又發出一陣長嘯,知道眼前這名女子沒有剛剛那個好欺負,立即飛快地跑開。女子見馬兒已吃了苦頭,立即前往倒在一旁的金髮少女那兒去探視。
「該死!」她修長的手上下試探金髮少女全身有無傷痕,暗忖她的身份。她的肋骨沒事,呼吸平穩,只受了一點表皮外傷……她實在幸運。
「凱瑟妮!」一個男人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女子不禁吃了一驚。這個名字是屬於她失散已久的妹妹的,莫非這名女孩……她睜大一雙綠眼,屏息地看著那名策馬過來的金髮男子,一股熱流頓時冒上胸口。
「哥!」
尼克拉住韁繩,一雙藍眼睛瞪得老大,手竟然微微發抖。「蘇蒂?」
鍾瑞!
眼前這名女子正是眾人朝思暮想的紅髮綠眼少女——鍾瑞!
「尼可拉斯!」多年的午夜夢迴都念念不忘的親人,此刻竟然重逢……
「痛痛!」
「乖乖,銀嬸幫你擦汗。」
「薑湯薑湯,薑湯來了!」
「痛痛………」
尼克一回來就帶來鍾瑞返家的好消息,白家眾人莫不歡欣。但紅雁可就沒那麼好受了,只能說她調皮過頭,這回可踢到鐵板了!
此刻在紅雁房裡,銀嬸正悉心照料著她。白奇哲憂心忡忡地站在一旁,盯著紅雁直看。
「怎麼樣?有沒有大礙?」
「放心吧!二少爺!包在我身上。」銀嬸回道。
「嗚……嗚……痛痛,奇哲、奇哲……」
「我在這裡。」白奇哲伸手握住她的手。「我在這兒陪你。」他萬分心疼地摸著她因冒汗而沾濕的長髮。紅雁充其量是嚴重瘀青及一點破皮,但精神上卻驚嚇過度,再加上原先的輕微感冒,在床上靜養二、三日是逃不了的。
紅雁微微掀開藍眸,便看見白奇哲因擔心而憔悴的臉龐。「渣渣。」她伸手摸他下巴冒出來的胡胡。
「對,渣渣。」將她的手輕輕放在自己的臉頰上,他情難自禁地側過頭,在她掌心烙下一吻。「我知道的,渣渣很醜。」
「奇哲不醜,」紅雁強調地搖頭。「奇哲好漂亮。」
「謝謝。」白奇哲將頭埋在她胸側。「天啊……」他不禁哽咽。「如果我失去你怎麼辦?如果那匹馬踏死你怎麼辦?那匹天殺的爛馬!該死!該死!該死!」他緊緊摟住她,這匹馬真是罪該萬死,竟將心愛的紅雁折騰成這等模樣!
「奇哲在這裡陪紅雁,紅雁趕快睡覺。」他輕聲哄著她。紅雁聽話地合上眼,但不到兩秒又立即睜開。「奇哲?」
「什麼?」
「紅雁決定不跟奇哲生氣,可以嗎?」
雖然心情沉重,白奇哲仍忍不住發出了一個微笑。「這表示紅雁要跟奇哲說話嘍?」
俏臉尷尬地生紅。「紅雁想跟奇哲說話,不然紅雁好難受。」
想當然耳!也虧這小妮子能憋這麼久。原來冷戰時不是只有他難受!「奇哲怎會不跟紅雁說話呢?」他捏捏她的臉頰。「可是紅雁要趕快睡覺,把身體養好,才能和奇哲說很多話,對不對?」
「哦。」紅雁真的又閉上眼,大約憋了十秒鐘,她又克制不住地睜開眼睛。「可是紅雁現在就想跟奇哲說話,紅雁覺得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