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看我盤裡的食物殘骸,光雞腿我就吃三隻,還不包含不用吐骨頭的食物。如果這叫少,那胖子先生一次大概吃一頭牛吧!
媽媽尷尬的笑了笑,「吃多吃少沒關係,健康就好!」
可憐的老媽!之前她一直以為我是餓死鬼投胎,沒想到對方的道行居然比我深得多。
這頓飯在我拚命吃,阿姨拚命叫我繼續吃,俊豪拼了命的吃,而老媽卻完全食不知味下尷尬的結束。
我很開心,因為這家餐廳的萊色真的很豐盛。老媽就不同了,我看她的表情,從開心到僵硬,這二小時她真是如坐針氈。
回家路上,老媽不發一語,只有我開心的不得了。我終於完成我的承諾了,原來相親不過就這麼一回事。
「下星期還要相親,你給我把時間空下來!」
回到家,老媽丟下這個炸彈,就狠狠的關上她房門。
什麼?不是結束了嗎?怎麼無止盡?
果然,東西可以亂吃,話不能亂應。
經過一星期清心寡慾,毫無負擔的生活,我還是得面對逃脫不了的承諾。
以前總覺得時間流逝的很慢,日復一日,好像一輩子都過不完。
這星期,我卻覺得度日如秒,快得連楊權和姊姊的事都來不及感傷就結束了。
面對我人生中的第二次相親,我已經不太抗拒。
相親,不過就這麼一目事!
有點悶,有點無聊,但是可以看到形形色色的人。
在這種老套的場合中,觀察對方的反應,其實還挺有趣的。相親也就變得不那麼令人厭惡。
而且,說不定我還能遇上什麼美男子,讓我眼睛吃吃冰淇淋。
我換上我那一百零一套的戰袍,隨便的化了個妝,再度出征。
但是今天,可真讓我摸不清頭緒。在我的相親場合裡,我所扮演的角色,居然是個配角。
坐在我身旁這位十分妖嬌的歐巴桑,正被對面那位頭微禿、有小腹的歐吉桑逗得哈哈大笑。
沒人理會我這個完全被忽略的女主角。我只在開頭禮貌的自我介紹中,被略略的提過罷了。而這位好像應該是和我相親的男主角,連在開頭的自我介紹裡,也只不過冷淡的瞥我一眼。
看老媽心花怒放的模樣,這位歐吉桑好像也挺有兩下子的。
只是,他好像弄錯了對象。
現在該笑得合不攏嘴應該是我,一個二十歲卻有五十歲身材的小妞。但是,現在笑的花枝亂顫的卻是我……的老媽,一個五十歲卻有著二十歲身材的歐巴桑!
我饒富趣味的冷眼旁觀這對中年男女在搞什麼鬼。
一下於我全明瞭了。
歐吉桑好像對我老媽挺有意思的。
他一副翩翩風度,又妙語如珠的樣子。偶爾看我的眼神中,充滿了父親的慈愛,我懷疑,我現在是不是正在享受天倫之樂?
那位為我的出生拚命,為我的人生努力,有血統證明的正牌老爸,現在正在家中吃著昨晚的剩菜。
我偷偷向已經為自己魅力開心得忘形的老媽使了個眼色,想提醒她端正一下自己的言行,卻被老媽警告的眼神給逼回來。
男人有中年恐懼症,難不成老媽也犯病了?!
我真為家中那位衣著隨便,被所有家人遺棄,現在應該正孤獨吃著剩飯的老人感到心酸。
我看了一下表,這一頓飯我已經飽得快吐出來了,而老媽還欲罷不能中,看來一時半刻要結束,可難了。
我無聊的轉頭看看四周,卻驚見一個有著我熟悉的長相,身材卻很陌生的身影。
「黃靜卉!」我不可置信的尖叫出聲。
一時之間,我成了萬眾矚目的焦點。連一整晚正眼瞧我不超過五次的禿頭歐吉桑都向我望過來。
那個有著和我高中同學一樣的臉孔,卻只有不到她一半重量的女生,風情萬種的向我走來。
我看著纖細的她走過來,腦海中浮現她高中時,體重和我互爭班上一二的模樣、
我在心中尖叫!不可能!不可能!
短短數年不見,她的體重從重量級忽然變成蠅量級。
當我回神,她已經站在我面前,用力的對我展開一個燦爛而自信的微笑。以前的她,是一個自閉而害羞的胖妞,班上男生形容她是哭比笑好看的人豬。當時我還挺慶幸自己雖不出色,卻還不至於難看。
看著我眼前這個美麗的笑容,我不禁吃驚的目瞪口呆!
「白皮豬,你傻啦!』她笑著叫出我高中的綽號。
「開玩笑啦!不過我真的很吃驚耶!」她舉手撥一下已燙成大波浪的長髮,繼續她不懷好意的攻擊。「你怎麼還是這麼胖啊?一點長進也沒有,難怪你沒臉參加同學會。」
「你變好多喔!」講完,我看了一下她的表情,果然,那副自信的笑容又擺了出來。哈!我等的就是現在!「只可惜還是笑比哭難看!」
我看著她震驚的向後退了一步,那副燦爛的笑容垮了下來。
她不敢相信的看著我,想說點什麼,卻因為回憶起高中時期的不愉快而說不出話來。
其實,我並不想傷害她!
高中時代是我一直不想碰觸的傷痛。
由於體重的關係,我一直成為不成熟的青春期男生捉弄取笑的對象。直到遇到靜卉,我們在相互扶持下,才跌跌撞撞地走過那段苦澀的年輕歲月。
靜卉一直是我的支柱。
或者,她是不願意面對高中那段與我一同成為笑柄的日子吧!
我有點後悔傷害了她。
雖然,是她傷了我在先。
我輕輕叫了聲她的名字。
「再聯絡吧!」她露出了一個硬撐出來的笑容,丟下這句話轉身離開。
身旁的毫媽和那個禿頭歐吉桑一點也沒發現我的異狀,繼續開心的高談闊論。
我知道,我已經失去那個唯一瞭解我高中時期苦悶的好朋友了。
許多人在我短暫的人生中來來去去。
或許留下了什麼,也或許帶走了什麼。
靜卉如旋風般的出現及消失,為我心中帶來不少的遺憾。
我真的好想和她好好的聊聊,問問她這幾年的日子過的怎樣。但是,已經沒機會了。
我一如往常的過著我平凡的生活。
我以為我會難過得痛哭失聲,因為她是我在難捱的高中時期,唯一說說話的朋友。
但是我沒有。
我一滴眼淚也沒有掉。如同知道了楊權和姊姊的事,心裡覺得很痛,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我不知道是不是人在太難過的時候,反面做不出回應。
還是我和靜卉,其實不如我想像中的要好?
小慧說,我和靜卉的關係,只是在困苦中找一個同伴,如同溺水的人在大海中抓住一根浮木罷了。我們並不是真心的朋友,只是在彼此之間找一個慰藉,貪戀對方能給的溫暖。
我不置可否。
因為我反駁不了小慧的話。
如果我沒被班上同學嘲笑,如果我不是這麼胖,我和她,又會是怎樣的一個關係?
小慧的話讓我好好的思考了我自己。
對一個努力遺忘高中時慘然回憶的人而言,我的出現,只是再度勾起她的傷心吧!我想。
這份悲傷,並沒有讓我沉溺太久。
我的人生,本來就是在一次又一次的挫折中走過的。堅強,已經是我生存的唯一之道了。
今晚,就和小慧出去玩玩吧!
我拿起了內線電話,撥了小慧的號碼。
卻不小心,接到楊權的專線。
好像是姊姊的聲音?
我有點好奇,想聽個仔細,但是內心卻天人交戰。
偷聽別人電話是不好的行為,但是,我真的很想知道,一個我暗戀兩年,卻只看得到表面的人,私底下會是什麼樣子。
就在我打定主意要掛上電話時,小慧好死不死的出來攪局。
「若,去吃飯吧!」她從身後用力的拍了我一下,並且大聲嚷嚷。
電話裡的人似乎停頓了一下,然後冒出了一個熟悉卻充滿疑惑的聲音。
「若萱!?」
「你居然偷聽電話!」電話那頭出現雞貓於鬼叫的聲音。
我彷彿已經看到電話那頭有只酷斯拉在噴火。我完了!
還去玩個屁,我才沒那個鬼時間去憂傷,我得回家接受我那美麗卻殘酷的姊姊的嚴刑拷打了。
上帝,我願意捐獻我這個月的薪水!如果可以,就讓我姊得了健忘症吧!
我懷著最沉重的心情,上完我人生中最後一天班。
看著美麗的夕陽,我頭一次發現,世界是那麼的美麗!只是,我還有幾口氣可以貪戀?
踩著沉重的步伐,我往酷斯拉巢穴邁進。
我手上提著一大袋要回去孝敬給女魔頭的鹹酥雞,外加一大袋光排隊就排了半小時的滷味,緩慢而凝重的走著。
上帝,我真的願意奉獻我所有薪水,求求你讓我的死狀好看一點!
我開始想像老姊張牙舞爪,把我四分五裂的情形,渾身不禁打了個哆嗦。我低頭看一下這兩袋供品,不知道能否幫助我保有全屍。
我想,老天爺就是特別愛整人。
在我就要被踏入山谷的同時,不但不救我一把,反而助劊於手一臂之力,一記響雷劈得我變黑糊糊的焦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