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深呼吸一口氣。「好吧,首先,我要說,我深愛你們,你們對我更甚朋友或家人,我一直都在接受不應該得的愛。」
「胡說什麼?」米契問。
「拜託,讓我說完。你們從未違背過我的信賴,即使要你們一起相信我對莎曼說的謊也一樣。但現在應該告訴你們實情了,所以我今晚才要你們來。」
她又一次深呼吸。「是我們拋棄了麥斯和莎蘭,不是他不要我們。如果不是韋達神父的話,我現在還會和他們在一起。」
貝拉和米契的臉上明顯地寫著困惑。
「誰?」
「珍妮修女和神父。神父他到美國找我。我不知道她去世了,而他在她抽屜裡發現一封我母親的信。」
貝拉幾乎停止呼吸。「你母親,太棒了!」米契本能地大叫。
莉莉拿出已褪色的信封交給貝拉。「你看。」
貝拉一看尖叫失聲。米契自她手上搶過去看。「但這怎麼可能!」他一臉義憤填膺。「伍漢斯……達照惡棍……你父親?」手中的信落在餐桌上,彷彿燙手山芋一般。
「我也不知道。雖然我聽說過有人受到嚴重打擊會喪失記意。是珍妮修女給了我新的名字和身份,而我也相信她。」
「為什麼一發現時你不告訴我們?」貝拉問。
「害怕。珍妮修女死了,我又不能待在美國,只能回來。莎曼需要一個家,我不能冒險讓她失去你們和大衛。」
「麥斯又怎麼說?」
「我沒告訴他。如果早知道事實,你們想我還會嫁他嗎?他父母還出錢幫助魏西蒙呢!」歐家夫婦知道他是專門追捕逃過戰後審判的納粹分子的。
「姓魏的還給了麥斯一串名單,本來那些名字對我而言根本毫無意義,但韋達神父的造訪改變了一切。我父親的名字便是名單之首。母親的信使我開始回意起童年的片段。我害怕去探索那個謎團。麥斯一再追問我究竟怎麼了,但我怎能告訴他腦海裡不斷聽到的聲音?我英文怎麼也學不好,但突然間,我居然聽得懂德文!」
「老天!」米契叫道。
「部隊前進的音樂在我腦海浮現,我看到自己被抱到父親肩上,母親驕傲地站在他身邊,我們一起觀賞凱旋門邊的大遊行……」莉莉打了一個冷顫。「老天,我好喜歡那種場面。我們的司機,卡爾,會用父親的賓士車載我們出遊,母親穿著華服,戴著珠寶,爸曾驕傲地說我們不用騎那種破腳踏車。喂孩子奶時,我又想起自己在父親的咖啡加奶精,等待他讚賞的吻。」
莉莉低下頭。「他帶我們到餐廳慶祝我的生日。侍者給他代用咖啡,招來他一陣打,血從那男人的臉上流下!媽帶我走到旁邊,告訴我那男人需要教訓一下!教訓,你們可以想像嗎?當我想起這事時尖叫了出來,雙胞胎被我嚇哭了。更可怕的事,我的奶水一夜之間臭掉,連醫生都不知道原因。而我,一個德國殺人魔的女兒,要怎麼跟大家或我自己說明這一切?」
「而且我還犯了很嚴重的錯誤。我想給麥斯和公婆一個驚喜,所以找來一位神父幫雙胞胎受洗,他教我如何用英文對她們說,而我選擇了星期五安息日晚餐的時間。麥斯的父母親極度震驚,又叫又吵,對我指指點點。麥斯把我趕離那裡。納粹
殺了他母親的兩個兄弟,他父親的叔父、嬸嬸。他父母認定兩個孩子應該信猶太教。從那時起,我便堅持星期五的晚上他自己一個人去。」
「莉莉,」貝拉難過失聲。「韋達神父真應該撕了這封信,這有什麼好處呢?」
米契同意道。「你母親將你送到教堂,使你遠離仇恨。不管你父母做了什麼,都不關你的事,你應該要信任麥斯,告訴他的。」
莉莉搖搖頭。「麥斯在政治上已經出人頭地。你看過有哪一個美國人願意投票給妻子是蓋世太保魔頭女兒的猶太人嗎?我甚至不知道我父親是生是死。」
「確實沒有。」米契不得不承認。
「所以我得讓他相信不再愛他,相信我們的婚姻其實是個錯誤。」
「政治不能跟家庭相提並論。麥斯怎麼忍心拋棄莎曼?」貝拉問道。「他沒和你聯絡嗎?」
「我留紙條威脅他說如果他派人跟蹤我,我就自殺。」
「自殺!你!一個虔誠的天主教徒!」米契驚訝地大叫。
「我得讓他相信我是認真的。善意的謊言可以使他和雙胞胎不受醜聞困擾。麥斯也可以追求他的公職生涯。他父親也不用為難是要接受我,還是和他們唯一的兒子一刀兩斷。」
莉莉一隻手覆住雙眼,彷彿要拉起最後一幕。「麥斯衝上嬰兒室來找我,我們大吵了一架。我永遠忘不了他當時的神情。我對那善良大方的好男人居然那麼殘忍!他答應我要多待在家裡,不再涉足政治,教我學英文,要對他父母的態度堅定一點。」
莉莉將頭埋入雙手。「他說他愛我。貝拉,我身上無一時肌膚不想投入他懷裡,讓他知道我愛他更甚於我的生命。」
「哦,莉莉,莉莉。」米契歎道,眼裡盛滿了淚水。
「麥斯警告我他會阻止我。我告訴他我們一人帶一個女兒。他對著我吼,說我們的小孩不是柳丁可以分成兩份。」她忍住眼淚。「還問我是什麼樣的母親,居然要拋棄女兒?」
貝拉抱住莉莉。「夠了,你是在折磨你自己。」
莉莉仍陷在過去的回意中,源源不斷地告訴他們整個故事。「他叫道,現在法國公主說『完了』,一切就完。說他父母是對的,他應該娶個美國人了。你們看,我真的做了我該做的事。我抱起莎蘭,搖搖她,吻掉她的淚水。」
「麥斯從我手中搶走她,放回嬰兒床。我抱起莎曼,她對著我笑,等著要玩,她總是高興地『咕、咕』回應她父親。麥斯說他不是所羅門王,不會幫我毀掉他自己的生活。」
「你們知道要選擇帶走哪一個孩子有多麼困難嗎?我的心一直在淌血,大概要到我死那天才會停吧。我幫她倆脫掉衣服,手指顫抖地摸著她們裸露的小身體,因為我知道不久我就沒辦法看到她們在一起的模樣了。當我抱起莎蘭,她大概以為我要幫她洗澡,大哭了起來,我幫她穿好衣服,她還是哭個不停。麥斯則在旁邊走來走去,不停地懇求。」
「我……幾乎要心軟了。但我又看到父親坐鎮在蓋世太保的總部,尖叫聲、鞭打聲不絕於耳。還有他的名字就在魏的名單的榜首。」
「我讓麥斯恨我。他問我半將要怎麼告訴那個我選擇不要的孩子。我不假思索地說,告訴她我死了。」
「哦,老天!」貝拉叫道,米契則閉上眼睛。
「麥斯一整個晚上都待在育嬰室,但拒絕和我說話。我等了兩天,他以為我可能改變主意了。第三天,我就走了。」
「但你是怎麼做最後決定的?」米契低沉的聲音中帶著不敢置信的悲傷。
「莎蘭幫我決定的,還有做母親的直覺,她要的總是超乎;我的能力範圍之外。」
「艾維那時應該大得記得你生的是雙胞胎。他難道不會懷疑?」貝拉問。
「黎家人當時住在華盛頓首府。莫瑞在司法部門上班。我和麥斯只有到紐約去看他父母親的時候才會去看他們夫婦。據莫瑞說,艾維只知道有莎蘭,幾年前我才見過莫瑞的。」
「你見過他?」米契訝異地問。
「麥斯派他來的。麥斯希望能告訴女兒們實情,無論如何,想讓她們知道彼此的存在。我嚇死了,開始不舒服地吐了起來。莫瑞看到我幾近瘋狂的模樣,但也看到一個快樂正常的小女孩在外面和大衛玩。他就這樣回去稟告麥斯,相信他同時也轉告我會自殺的威脅。自此,麥斯便沒再來干擾過我。我……想,莎蘭一定以為我死了。」她的肩膀垮了下去。「一切都是徒然。」
「為什麼這麼說?」米契說。
「上帝懲罰罪人。我就是罪人。」
「胡說!」貝拉說。「我可能不贊成你所做的。但你很有勇氣。」
莉莉看著他們。「不,今晚在電視上看到艾維便是個噩兆,我相信命運天定。很抱歉,」看到他們呆坐在那兒,她說。「讓你們知道實情,淌這趟渾水。」
「傻女孩。」貝拉擁住莉莉。她是個極有同情心的人,無法去恨這個與她情同姊妹的女孩。「你傷了自己和麥斯的心,小心翼翼地躲在角落生活,卻無法享受生命的喜樂。」
莉莉脆弱的情緒終於崩潰。「我的生命全毀了,每天我都為他們祈禱,為莎曼、莎蘭和麥斯祈求上蒼的寬恕。但我相信,不論是以前還是現在,我都相信我做的是正確的。」
米契把頭埋入手裡。「多麼沉重的負擔。你居然要背負這麼沉重的罪惡包袱。沒有人說你得為你父親服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