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衛直截了當地說:「我等了好久才有機會說這句話,我從沒有在知情的情況下和莎蘭上過床。」他指的當然是那天她和艾維撞見的那幕。「這些年,我從未碰過她,一次也沒有。你知道我在說什麼嗎?」他靜靜地、堅定地說。
她的唇在顫抖,淚水模糊了她的眼睛。「我很難相信不知道那是莎蘭,不是我。『我可以在黑暗中找出你』,這是你說的。」
他長歎一聲。「後來莎蘭自己承認說她偷用了你的香水。」他冷漠的眼神閃著怒意。「你買的特殊燈罩使房裡燈光昏暗。而且如果你還記得,前一天晚上逸民過世我整夜在醫院,所以當時我昏昏欲睡,根本毫無招架之力,而且她一句話也沒說,我怎麼知道不是你?我很自然就以為是你,我給你的信中就是這麼寫的,但麥斯和道爾說你把信撕了。」
她沒理會這個,生氣地問:「那你為何要娶她?那可是光天白日之下,也沒人拿槍指著你。你要我怎麼相信你托我父親或道爾帶來的口信?在你和莎蘭的婚姻依舊存在的情形之下,你可能覺得沒那麼糟,是不是?」
她的話字字刺在他心上。都是因為他,她再也不是當年那個輕易相信人的小女孩。受過傷的她,現在充滿了稜角,小心翼翼。
他簡短地重述莎蘭到他辦公室的那一幕。「她來要求我找醫生幫她墮胎,堅稱我是孩子的父親,我安排她做檢查,證實她的確懷有身孕,於是我提議先照顧她,再找個適當的夫妻領
養小孩。」
「她說孩子是你的,你就相信了?」
「是的,因為我們太痛恨對方了,使我不得不信,她不願生下私生子,要求我找醫生幫忙墮胎,否則她就自己去找。但她最後卻違反我們的協定。」
「什麼協定?」
「我們的婚姻原本只是一種形式,是為了給小孩一個名分,以拯救他的小生命。我們預定小孩生下來就離婚,由我撫養小孩,因為亞瑟無疑是我的小孩,即使我後來沒做血液測驗也看得出來。」
你和莎蘭的兒子,她心裡痛苦地喊道。她猛然掙脫他握住她的手。「那只回答你為什麼娶她,但沒有回答你們為什麼仍舊維持婚姻關係。莎蘭寄給我時代雜誌,照片總說不了謊吧。」
「去 *** !」他握起拳頭。「是她故意安排的。她帶著亞瑟未經邀請就進到房間,而且坐的位置,使我對著亞瑟笑時,彷彿是在對她笑似的。我能怎麼辦呢?總不能當著記者的面把她轟出自己的家吧?」
莎曼跳起來走到房間的另一頭。「那亞瑟出生後你為何不離開她?」
「我是想,但莎蘭對待那個孩子彷彿是全心在愛他,事實上她也不是假裝的,而你又不願見我,我便任由事情這麼發展下去了。因為要雇一個稱職的奶媽並不容易。你也知道我的工作時間。我會這麼做都是為了亞瑟好。當你初當爸爸,看著懷裡無助的嬰兒,他需要照顧,而他的母親又願意提供這種照顧時,你會怎麼做?而且她也一再威脅。」 「什麼威脅?」
「如果我著手進行離婚手續,她就把亞瑟藏到我找不到的地方。他小時候,我還擔心她會在孩子面前說我壞話,她什麼事都做得出來。但現在他大了,知道我愛他。而且在法律上也她不能禁止我見他,所以我決定要離婚。想想也滿悲哀的,她居然寧願要一個有名無實的婚姻,也不願讓我快樂,因為那也代表你的快樂。」
莎蘭的惡毒令她無法想像。「她對我的恨意那麼深。為什麼?我從未剝奪過或想要過屬於她的任何東西。」
「不管是什麼問題,都非一日之寒。」他說,語氣已較平靜。「莎蘭無法忍受和美琪分享麥斯。你也看過她是怎麼對待美琪的。」 「確實。」莎曼同意,想到美琪的事。「由於她,美琪不願訂下婚期,除非等她懷孕。她和我父親彼此相愛,父親極想把她娶進門,合組新的家庭。」
「唯一能使我精神不致崩潰的方法是試圖去瞭解莎蘭的動機。」大衛的話中充滿絕望,莎曼知道自己對他的責備確實不太公平。這幾年他受的罪比她還多——他和莎蘭住在一起。
「繼續。」
「我想,你的出現給莎蘭極大的打擊。知道她母親這幾年都活著,卻沒和她聯絡過一次。雖然家裡其他的人給她全部的愛,她仍然感覺被遺棄了,就像你剛知道麥斯的存在時的反應。」 「但我克服了!」莎曼怒道。急著為母親和自己辯護。「我和每一個人都處得很好,除了你老婆之外。」
「那是你的本事。」大衛承認道。「我問過心理醫師。她沒有特別的病因,只是由妒轉恨,因為莉莉選擇的是你,不是她。莉莉既死,她便把全部的罪過加在你身上。麥斯和祖父母對你的愛更使她報復心切。她想一擊中的,而我們正好給了她機會。她知道我們彼此相愛,便以她唯一知道可以除去你的方式——經由我毀了你。她並不在乎連我一起毀掉,我只是她手上的一顆棋子。」 「事情發生時,艾維也說過同樣的話,我的天!」莎曼激動地打斷他。「而她確實成功了。」
大衛繃著臉點點頭。「幾乎成功了。你想過莉莉的故事嗎?我常常想,她不該會威脅要自殺,她是那麼虔誠的教徒。」
「我也很難相信。」
「有可能她有其他的理由嗎?」
「也許,但我們永遠也不會知道了。而且,知道又如何?媽已經過世了,幸好如此,她不會見到我們姊妹相殘,她會難過死的。」
「如果莉莉帶走的是莎蘭,我相信她今天不會變成這樣。」
莎曼抿著嘴搖搖頭反駁他。「別跟我說這些,我不信這一套。大人們有他們自己的選擇。如果根據你的理論,假設你「父母有人是殺人犯,你也會像他們一樣嘍。很多人都能克服他們童年的夢魘,我不就沒讓麥斯的拒絕毀了我?」 大衛解開夾剋扣子,伸伸腿。「他並沒拒絕你,他很想要你,也提供金錢給你。是莉莉不讓他見你。我父親和朱力可說代替了你的父親,我母親可以算你第二個母親,你處處受到關愛。」
「真對不起,難道我的被愛是錯的,莎蘭的行為就值得原諒?」
他搖頭。「不是值得原諒,而是可以理解。如果不是瞭解這個,我早就發瘋了。還有一件事,你記得艾維說過他和莎蘭有過一段情嗎?」 莎曼點點頭。「美琪也早已猜到。」
「莎蘭十五歲就和艾維上床,兩人的關係持續了幾年,她拿過他的孩子,直到今天,艾維還不知情,我也是無意中聽她提起的。」
莎曼倒抽一口氣,她和大衛都認為墮胎是有罪的,除非是為了救母親的性命,或者母親是因為被強暴,不願接受那個孩子。
「每當我看到亞瑟,」大衛又開口,他提到兒子時語氣馬上轉為柔和。「就想到這個可愛的孩子如果完全照她母親的心意,絕對無法出生。」
莎曼問:「你會不會恨我長得像她?」
她的問題引來強烈的抗議。大衛從沙發上跳起來抓住她的手腕。「你這個小白癡。畢竟我們曾彼此相許,有一輩子甜美的回憶,你怎麼會有此無稽的想法?」 莎曼心中湧起一股怨恨、怒意。「她是個好母親嗎?」
大衛很想說謊。這麼做更使莎曼的怒意有所發洩,他們可以在莎蘭的罪狀上再加一條——不盡責的母親。但這是他這輩子最重要的一次對話,他必須說實話。
「是的,她很愛亞瑟,全心照顧他,他也愛她。我們在他面前從來不起爭執。一起帶他去動物園、博物館等,但私生活則各過各的。今天以前,我根本不在乎。」
莎曼的身體一僵,她從來不讓自己去想大衛和別的女人上床的景象。「現在一切都結束了。」他明白地告訴她,那些韻事都已是過眼雲煙。 「我恨莎蘭。」莎曼激動地說。「我真希望自己沒有來美國,那一切都不會發生了。」
「我也希望你一直都在法國,那我們早已是老夫老妻了。」
她吏加憤怒,眼睛像要噴火似。「這不公平。」她說,走到房間的另一邊。「莎蘭過的是我的生活,當你的妻子,是你兒子的母親,得到了一切。她怎能如此惡毒,奪去原本屬於我倆的生活?」她背向他站在窗邊,兩隻手抱著自己的腰,拒他於千里之外。
恐懼在他體內升起,身體的血液彷彿迅速流失,他的心狂跳著,難道他來這裡是幫她結束他倆的關係?他得走對這一步,否則將一輩子失去她。他不能不戰而敗。他一隻手摟住她的香肩,另一隻手抬起她的下巴。「莎蘭知道我愛你,你對我而言就如空氣一般重要,道爾知道我來這裡;你應該聽聽他罵我的話,你會以他為傲的。他問我五年之內想怎麼樣。我想和你在一起。自從你離開我之後,我便埋首工作,但沒有了你,一切都沒有趣味,除了亞瑟之外,我的工作是一片灰色,毫無色彩。只有你繼續容忍她,莎蘭才能奪去我們的生活。我們的未來都操之在你,莎曼。問問你自己,五年之內你想在哪裡,如果你的生命裡有其他的男人,如果你愛他,我只能祝你幸福。我愛你,這是我來這裡的原因。」 她的視線落到他放在身側的雙手。這個男人以她聽過最痛苦的聲音祝她幸福。要不是因為她,他不會遇見莎蘭,為了她來美國的決定,他已經付出極大的代價。他們的未來都操之在她、她的選擇。是要聽從自己的真心,還是要實際些,遠離莎蘭會引起的麻煩。她太清楚他是她終生的歸宿,她無法想像沒有他的生活,過去已不可改變,未來不可知,但現在掌握在她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