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去哪裡談?」他皺眉沉思了一秒鐘,對司機說出了一個地址。
一靠到汽車座位上那軟軟的靠墊上,她更加全身虛弱,幾乎無法正常呼吸。
他果然拿出了那張支票,用很輕的聲音說:「你打算怎麼解釋?」
「我……」她猛嚥一口唾沫,希望讓自己更加清醒一些。「你果然是在為這個生氣?」
「生氣?我為什麼要生氣?」他氣憤的抿起雙唇。「我只不過是需要你給我一個解釋,為何我會收到這個東西。」
她輕歎一口氣,他生氣的程度,比她想像中還要來得嚴重,說服他會是很艱難的事吧?她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有那個力氣完成。「你說過我們是朋友。」
「沒錯。」他的語氣惡劣。
「朋友間應該互相坦誠?」
他從鼻子裡悶哼一聲,表示回答。
「你幫了我很大的忙,解決我最大的問題,甚至救了我父親的命!」她問上眼睛,忍受著另一波讓她難受的暈眩。「雖然你說這只是做為朋友的幫忙,但對於我們家來說,這卻是莫大的恩典。那麼作為你的朋友,我難道不應該有所表示嗎?我難道可以心安理得的享受這麼大的恩典,而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事嗎?」
「我已經說過……」
「你是說過。你說的每句話我都記得。可是我卻希望能以我的方式對你有所回報,讓你知道我並不是忘恩負義的人。或者我的方式並不妥當,可我別無他法。除了還清我們家欠你的錢外,我還能做什麼呢?」她的手撫上額頭,開始感覺到昏昏沉沉。
「你還可以有其他的辦法……」他突然脫口而出,接著憤怒的閉上嘴。他在想些什麼?責怪自己的同時,他並沒有發現她的不適。
「其他的辦法?什麼辦法……」她的話語模糊,身體也漸漸傾斜。
「忘了它吧。」他對自己生氣的低語。「我只是……曉竹?」他驚呼一聲,在她倒下的瞬間,接住她軟綿無力的身體。
「你怎麼了?」眼裡早已不再是冷靜的神情,他驚慌而焦急的搖著她的身體。
「我……我也不知道……」她想睜大模糊的雙眼,眼前卻更加黑暗。
「曉竹,曉竹……」在他聲聲呼喚中,她沉入無邊黑暗中。
她覺得身體好沉,從來沒有這樣沉重過,睜不開眼睛,疲倦的感覺瀰漫全身。她這是怎麼了?她想要挪動手指,想要抓住點什麼,為何會覺得心裡空蕩蕩的?眼前的這一片黑暗讓她害怕,讓她莫名的心慌……她用力伸出手來,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想要抓住什麼。
突然一雙溫暖而有力的大手抓住了她的手,有一個沉穩醇厚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曉竹?你醒了嗎?你覺得怎麼樣?」
這聲音讓她安定,讓她突然間放鬆緊繃的情緒。她更加急切的想要睜開眼睛,微微移動頭顱,一陣推心的痛楚卻驀地攫住了她的頭,她忍不住的呻吟一聲。
「曉竹?」那個男性的聲音更加的焦躁和關切。
「唔……」這股痛楚卻使她碎然清醒,張開了乾澀的眼。眼前握住她手的男子居然是鍾韶,那個帶給她安定感覺的人,是他?
「你覺得怎麼樣?」
「我……我這是怎麼了?」她瞇起雙眼,頭腦依舊昏沉沉。
「你血糖過低,所以突然暈倒。」他嘴唇不悅的緊很。
「暈倒?」她雙眼一亮,記起了他們之間的談話。「這是在哪裡?」她急切的環視四周。
「醫院。」
她愕然的瞪著他。「你送我來醫院的嗎?我的血糖一向過低,休息一下就會好的……」
「什麼叫一向過低?」他猛地提高聲音。
他為什麼生氣?曉竹詫異的凝望他:「我……我一直貧血。」
他臉色鐵青,濃眉可怕的擰起。
對於他這過於激烈的反應她雖然不解,可也不願意深究,她只是茫然的環顧四周後,突然看見窗外的天色已暗。「天哪,現在幾點了?」
「幾點?」他深深看她一眼,抬腕看表。「快九點了吧。」
「九點?」她猛地坐起,一把掀開床單,但立即因為劇烈的頭痛而跌回床上。
「你做什麼?」他一手按住她肩膀,嚴厲的說:「不要亂動!」
她想掙脫地的鉗制,焦躁的低喊:「放手,你快放開我。已經九點了,實在太晚……」「我已經打電話告訴你父母,你不必擔心他們。」
「不,不是我父母的事……我得去工作,已經不能再遲到了。」那雙晶瑩的大眼裡霧氣瀰漫。
「工作?」他先是驚訝的鬆手,既而又壓住她肩膀。「你晚上也工作?」深沉的怒氣湧上他的眼眸,難怪!難怪她會長期血糖過低,她又要照顧生病的父親,又要照顧年幼的弟妹,難道她還打兩份工嗎?
她用力點頭。「是呀,我晚上在一家便利商店裡兼差。這個月我已經遲到過好幾次,再不去的話……」
「不准再做了。」他厲聲打斷她的話,全身爆發出噬人的怒焰。「你這個樣子怎麼去工作?你不要命了嗎?」
「我……」從來不曾見過他如此生氣,曉竹嚇得噤若寒蟬。「我不去工作怎麼生存?家裡所有人都依靠我賺的那些生活費,而且,而且我也要還你的錢……」
「我不要你還!」對於她的冥頑不靈,他已經憤怒到極點,再也顧不得她此刻孱弱的身體,他怒形於色的大聲吼叫。
曉竹被他的吼聲嚇出了眼淚,不明白一向溫和的他為何會如此生氣。她覺得既委屈又傷心。「你幹嗎對我吼?難道我要還錢給你,你還不願意嗎?我說過了,我不能只接受你對我的好,而不付出任何代價,那讓我有罪惡感……」
「你要付出代價也不需要這樣糟蹋自己的身體!」
「你說什麼?」她睜大著淚眼,茫然的瞅著他。
「我是說……」他咬牙。「你可以用其他的方式來付出代價。」他用熾熱的眼神直直望著她,彷彿望進了她的靈魂深處。
那雙燃燒著奇特光芒的眼眸令她害怕,讓她打從心底感覺到莫名的恐懼,她顫抖著聲音說:「什麼代價?」「你。」他果斷的低語。
「我?」她茫然的反問。
「對,你!」他重重點頭。「只要你願意,我們可以在一起。我可以照顧你和你的家人,替你承擔所有的負擔,幫你解決所有的問題。」
她渾身掠過一陣難以言喻的痙攣,喃喃說:「和你在一起……是什麼意思?」
他下頜緊繃,全身的肌肉似乎也在一刻變得無比堅硬,他的聲音含著巨大的決心。「做我的情人,就是男人與女人間最古老的那種關係。」
她睜大茫然的譫水雙眸,直直盯著他。有好半晌,她一直是那樣古怪的眼神,彷彿無法理解他的話似的。忽然,那雙大眼輕輕眨動了一下,她以歎息的聲音說:「你要我做你的情婦?因為我欠你的錢,所以你要我以身體來償還?」
他嘴角的肌肉微微抽動,因為她太過敏感而感到憤怒與欽佩:「是的。」
她忽然感覺到荒謬,忽然想要大笑……忽然覺得悲哀。她居然以為他會只是因為好心,因為同情而幫助她?她忘了他是個成功的商人,當他們付出的時候,怎麼會不求回報呢?而且不是等值的回報,是高於他所付出的成本,幾倍甚至幾十倍的回報!她怎麼會如此幼稚?她的心感到憤怒和失望……「這就是你幫助我的目的嗎?」她眼裡閃過嘲諷的光芒,說出的話語卻是刻意鎮定。「你之前說什麼只是朋友間幫忙的話,都是假的嗎?」她知道自己不能在他面前失望難過,她不允許自己這麼脆弱。
「不,不是!」他的下頜繃得更緊。
「我以朋友的身份幫助你,那時我或者還沒有想到,要和你發展那樣的關係。可我曾告訴過你,未來會如何找自己也不能保證。我承認你從一開始就吸引我,從兩年前的那次會談開始,你的身影就在我心裡紮了根。我不想再看到你這麼辛苦,也希望可以帶給你幸福!」他的神態更加嚴肅與鄭重。「但我不會強迫你,也不會因為你欠了我的情而逼你就範,你可以拒絕,拒絕以後,也可以不再還我的錢。但是——」他冷靜的眼眸裡,迸射出閃亮的光芒。「你必須答應我,不要再這樣折磨你的身體。」
曉竹依然用清澈無波的眼神看著他,好似在思索地的話,也好似無法理解他的話。「你知道我是不會不還你錢的。」
「那麼就答應我的提議,我知道你並不討厭我。」
「可我不愛你。」她說得清晰而毫不考慮。
他臉上的肌肉在瞬間僵硬。「我知道!可我不在乎,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只要你答應,你會發現那並沒有什麼不好,反而會讓你過一種嶄新的生活。」
「在你們男人看來,我們女人只要在物質上滿足了,也就是幸福了嗎?」曉竹的嘴角緩緩掛上一抹嘲諷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