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為什麼她的心還是這麼痛?痛到不能呼吸、不能思考。
浩臣,我要我們的孩子……
因為那是我們的孩子啊——我要他……我怎麼可能不要他?
第八章
「你要去京都?」芳菲站在窗前,驚訝的看著突然走進她房間的丈夫自從那次意外後,他就不曾走進她的房間。
這幾日,她一邊要應付擔憂的父母,告訴他們這一切僅僅只是意外,說著連自己都不相信的謊言,一再表示浩臣對自己有多體貼……
現在,失蹤許久的他突然出現,卻告訴她,他必須去一趟京都,她不明白他何以特地來告訴她?
風浩臣只是沉默的點頭,站在門口靜靜望著她,表情有些捉摸不定。
他今天很奇怪!芳菲見他既不走進,又不離開,一向冷漠的眼裡好像閃爍著異樣的光芒。
「發生什麼事了嗎?」他那望著她的表情,和以前總是無情與嘲弄的目光不太一樣——沒有了輕蔑卻多了一絲沉重……
他繼續審視著她,兩簇火焰在他眼眸裡跳躍,但他還是沒有走近,半晌後他才開口:「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我?有什麼重要的事一定要我去嗎?」她瞬間呆住,困惑的凝望著他。不會又要參加什麼宴會吧?上一次因為她住院,所以無法和他一起參加晚宴。難道現在她身體復原得差不多以後,他又打相同的主意?
「不,我不去!我可以不去吧?!」在他開口之前,她突然激烈的拒絕。
風浩臣眼裡莫名的光芒閃過好幾次,他陰沉著臉點頭。「你可以不去。」
她在鬆口氣的同時也困惑著,難道是她想錯了?看著門口那不動的男人,她忽然覺得他好孤單寂寞,燈光下他拉長的身影驀地讓她心痛,今天的確很奇怪。
「你……打算去多久?」
「一個月。」他依舊一眨也不眨的看著她。
「噢……」那目光太過集中,她下意識裡低下頭,呢喃的答應著。
「你早點睡吧。」冷漠的聲音傳來,芳菲驚訝的看著他轉身離開,長長的背影拖在身後。
「浩臣!」一股衝動讓她叫住了他,卻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麼。
他回過頭來,只看見她呆呆望著他的眼光。「你還有什麼事?」他眉毛微挑。
「我……祝你一路順風。」天呀,她在說些什麼!
他沒有回答,冷靜的轉身離開,並且替她關上房門。
芳菲倉皇困惑站在原地,苦苦思索他剛才奇異的表情,在他一貫的冷漠裡,有了其他感情摻人,雖然她並不能看清,卻還是感覺到了。從他的眼神、還有他說話的語氣裡,都彷彿期待著她能與他一同前往。
究竟是為了什麼?
芳菲以為這個困惑可能永遠都不會有解開的一天,因為沒有人可以越過他堅固的堡壘窺探到他的心,但就在他離開的三天後,答案卻立刻揭曉了。
那是初秋的早晨,芳菲獨自一人落寞的坐在花園的籐架下,仰頭看著籐蔓上紫色的小花。
有人朝她走來,.起初她的思緒飄蕩在遠方,因此並沒有發覺,當她抬頭看向來者時,對方已走到她跟前
「你沒有跟我哥一起去京都?」對方的聲音是疑惑的。
「凌波!」芳菲極度詫異,這個一身火紅的女孩怎麼又突然出現在這裡?她總是這樣來無影去無蹤的嗎?
「你應該跟他去京都,畢竟你是族長的妻子。」不理會芳菲的疑惑和驚訝,凌波優雅的在她身邊坐下,目光凝視著前面的花叢。
「為什麼你覺得我應該去?你知道他去京都的原因嗎?」敏感的她立刻察覺到凌波話裡的憂鬱。
凌波依舊用平靜的聲音說:「你流產的那天,我去醫院了……」
芳菲更加驚訝。「我不知道你去過……」
「那是我第一次在他臉上看見慌張的神情,從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在他心中的地位不像我以為的那樣毫無份量,還可能……」她從口袋裡拿出一支煙。「還有可能是最重要的一個。」
「浩臣他……」芳菲深感困擾的搖頭。「一定是你誤會了,他一向看不起我,我只是他……我在他心裡什麼也不是!」尖銳的刺痛劃過心頭,她的聲音虛弱。
凌波緩緩訴說,看一眼天空。「不要太低估自己,你對他的重要性恐怕連他自己也還不知道,如果你看見他當時的眼神就會知道,我那個從來不動七情六慾的哥哥竟然會緊張。」
「他在……這怎麼可能?」芳菲驚愕的望著她。
「明天是我母親的祭日。」凌波的話鋒忽然一轉,眼神也犀利起來。「每年這個時候,我哥都會把自己關在京都的老房子裡整整一個月,每次當他出來後,就會變得比以前更陰沉、可怕,也更不像人……」她微微停頓,彷彿這段話對她來說過於沉重,讓她無法正常的把它說完。
「你母親的祭日?難怪他要我一起去祭拜她……」芳菲忽然激動的站了起來,心臟狂亂的跳動著。怪不得那天他看來那麼奇怪。
「他要你去祭拜她?」這下輪到凌波露出詫異的表情。
芳菲點點頭,看著女孩臉上比她還激動的神情。「有什麼不對嗎?我想他可能認為我應該去祭拜一下你們的母親……」一定是這樣!他說過他不會和她離婚……
「他從來不讓任何人陪他一起去看我母親,包括我在內!」她清晰的說: 「那裡是一個禁區,是只有他才能去的地方。」
「為什麼?她也是你的母親……」
「那裡只有仇恨!」凌波的眼光變得凶狠猙獰。「你知道我母親是怎樣的一個人嗎?雖然她已經死了十五年,但我們誰也不會忘記她,她的陰影依舊籠罩著我跟我哥!她是一個比我哥可怕一百倍的女人,是我見過最恐怖的女人,你知道她怎麼對待我們兄妹嗎?」
凌波下意識裡瑟縮了一下肩膀——因為極度的害怕,手裡的煙居然不斷顫抖,煙灰不停抖落在地上。「尤其是我哥哥,她從來沒有把他當兒子看過,只把他當風氏一族的未來族長教養,只把他當成報復的工具……」
芳菲聽著她用顫抖的聲音說出冰冷的語句,感到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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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潮濕、黑暗透著荒涼的房間裡,風浩臣一動也不動的握著一張相片。此刻因為沒有任何光線,他看不見照片上的女人,但可以清晰的感覺到那張無情的臉,和她眼裡的殘酷與邪惡。
他也看不見週遭的景物,可是房間裡的每一樣東西都壓迫著他,就像以前他跪在冰冷地板上時感覺到的氣氛。他面前放著一把鋒利的中國古劍,在風家傳承了千百年的神兵利器,傳說它有偉大的力量可以保護風家人免受災難。
可對他來說,它的存在卻是災難。每當他達不到母親的要求時,他就會被迫雙手捧著這把劍跪在地上,母親會從牆上拿下一根又粗又長的黑色皮鞭,用力狠狠抽他的背脊,而他不能呼喊也不能哭叫,更不能移動分毫。
因為母親說這是他的歷練,也是他的懲罰,誰叫他不能做到最好,誰叫他不能達到她的要求
而後,她會發出可怕的大笑聲,尖銳的好像被人扼住了脖子,她笑著,將鞭子揮舞著,大叫著她一定要報仇,一定一定要報仇……
這就是他的母親,從來不會擁抱他,不曾對他露出笑容。只有在鞭打他的時候才會笑,笑得那樣肆無忌憚,讓人毛骨悚然。
除了鞭打,她還有干百種處罰他的方式,如果他偷懶想睡覺,她就會要他睜大眼睛站在院子裡;如果他想溜出門,她就會把他關在黑暗的房間裡,如果他餓了,她會讓他三天不准吃飯……這些都隨她高興,和看他的表現。
她告訴他,是炎氏……族讓他承受這樣的痛苦,要恨就應該去恨炎氏一族,如果不是他們,她也不會這樣要求他!
母親不斷的告訴他,她是多麼痛恨炎氏一族的炎恨濤,他在婚禮前夕竟然拋棄了她,和別的女人私奔。而炎家的人又如何對她冷言冷語,不聞不問……所以,她只能嫁給風浩臣的父親,來挽回失去的顏面和聲譽,並且永遠仇恨炎氏一族!
如果沒有炎氏一族,她就不會嫁到風家,也不會生下他,他們母子就不會活在仇恨的地獄裡……只有復仇、徹底消滅他們,她才能離開地獄,而他也不必再受任何痛苦。
是的,打敗炎氏一族,這是母親的夢想,也是他脫離地獄的方法。現在母親雖然離開了,但是她的靈魂仍不時環繞他,他還記得她死時睜著可怕的眼,聲嘶力竭的叫著:「浩臣……毀滅他們……這樣你才能解脫……」
風浩臣全身顫抖著哭泣,彷彿自己又變成過去那個無助的男孩,那個當他滿懷希望,期盼母親能擁抱他時,卻得到兩個熱辣辣耳光的男孩……母親不想要他,但為了報仇,她只能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