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沒有留心到一旁的呼蘭,她臉上那愈來愈深的陰暗神情。終於,在四更天的時 候,呼蘭由侍女帶回營帳,為成婚的首夜做準備。
「你說!只要你開口,我可以留下來陪你。」元烈忍不住開口,手上的勁道不自覺 加重不少。
華珍忍不住呼痛,「放開我!」她眉頭緊擰。
元烈並未鬆手,只是一徑地盯著她,眸底鐫刻著絕少顯露於外的痛楚;也許,還包 含了他不願承認的祈求。
倘若真心喜歡一個人所換來的竟是無盡的折磨,他真不明白真心有何用。
「你何苦如此?」華珍低聲開口。
元烈聞言,口裡發出刺耳的笑聲。「是啊!我何苦如此……」
話聲甫落,他猛一甩手,掉頭離去。
華珍瞧著他漸行漸遠的身影,眼中緩緩聚起白霧,一切都變得模糊了。
***
元烈本不欲入呼蘭營帳,但心念一轉,揭簾而入。
呼蘭躺在床氈上,一見元烈,臉上立即寫滿期待的欣喜。
對這個男人的傳聞她聽過不少,知道他文武兼備,是西域第一勇士,能成為他的妃 子,是她莫大的榮耀。
元烈一手拉開覆在她身上的毛氈,盯住呼蘭飽滿而成熟的女性軀體。
呼蘭並非未經人事的女子,矜持早已離她遠去;此時此刻,她美麗的臉上寫滿了邀 請。
元烈冷笑一聲,眼中陰沉更盛,這樣的眼神他見過太多了。下一刻,他扯開被氈, 精壯的身軀壓上呼蘭赤裸的胴體。
華珍的營帳距呼蘭的不遠,她隱隱約約聽見由呼蘭營帳傳來的女人呻吟。
華珍摀住雙耳,豆大的珠淚忍不住滾滾而下。
為什麼當她開始有一點動心的時候,他卻決定迎娶另一個女人?莫非她真得懷著悲 愁,在這個異鄉終老一生?
***
元烈起身準備離開。
「王上別走!留下來陪呼蘭,呼蘭定會好好服侍您!」她由身後抱住元烈。
元烈不耐地拉開她糾纏的手,二話不說便大步離開。
呼蘭一向將男人玩弄於股掌之間,對元烈的輕漠幾乎無法承受,美麗的容顏扭曲著 。她發誓,一定要得到他的寵愛。圖倫與如玉的婚禮緊跟在元烈之後舉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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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珍日常起居則交由另一名叫星兒的女孩打理。
由於華珍對烏孫語有卓越的進步,因此與星兒在溝通方面幾乎沒有問題,相處頗為 融洽。
只是如玉跟隨她多年,數日不見,十分思念。
直到今日,華珍才明白,原來她比想像中更需要如玉。
此念方興,卻見如玉笑盈盈地揭簾入帳而來。
「如玉見過公主。」她屈膝福禮。
華珍忙上前拉起她。「不是說好過幾日我去瞧你,怎地今日突然前來?」
「如玉擔心您不慣旁人服侍。」
「星兒很伶俐,你別擔心。」華珍說道,「倒是你,過得還習慣嗎?」
如玉點點頭。見狀,華珍總算放下心。
此時,星兒忽入帳來。
「啟稟王妃,蘭妃在外求見。」
華珍一怔,「帶她進來!」話落時,她腦中同時浮上納妃那一夜的情景,秀眉不由 得微微蹙起。
呼蘭入帳之後,神情倨傲,並未行禮,一雙眼掃過帳中人之後開口道:「我想和王 妃單獨說話,其餘人全退出去!」說話的語氣彷彿她才是這裡的主子。
如玉毫不理會,只是盯住公主。她只聽公主一人的命令。
華珍點點頭,示意她先退下。
如玉這才偕同星兒退出營帳之外。
「有什麼事嗎?」華珍首先開口。對於這一次胡國與烏孫和親,她明白是胡王向中 原皇帝示威的方式,長久以來胡人對中原是處於敵對狀態,時有征戰。
呼蘭盯著華珍,眼底逐漸露出蓄藏的敵意。
但這一份敵意卻非來自胡漢對立,而是出自於女人的妒怒。
王上就是被這個全身像只有一把骨頭、看來蒼白荏弱的女子所迷住嗎?
打從成婚首夜過後,她連王上一面都見不著。下人告訴她是因為王上根本不欲見她 。
都是因為這個中原女人!
呼蘭不得不承認這個中原女人的面貌精緻得如畫中仙子,但身形纖瘦,她懷疑這樣 的女子能否產下健康的子嗣。
「我今日來是想告訴你,別以為王上會寵愛你一輩子,更別以為你能夠永遠獨霸王 上;有我在,你想都別想,中原女人!」呼蘭倨傲而無禮地瞪住她。
以華珍的語文能力,已足夠明白她所說為何。
當下,她冷凝地回道:「你錯了!我從來沒想過王上會寵愛我一輩子。」事實上, 她對自己將來該如何自處,一點希望也不敢有。
這般消極的愁悒隨著如玉出嫁之後更加深許多,她從未曾顯露於外,只是深深地藏 起自己所有的感受。
呼蘭冷笑,「別自以為聰明!中原女人,沒有女人不希望得到王上的寵愛。」
華珍看向呼蘭妒怒的神情,不由得輕歎道:「朱顏易改,剎那芳華,色衰而愛馳… …」她淡淡地低喃著家鄉語。
「你說什麼?」呼蘭怒問。這個中原女人該不會是在罵她吧?該死!
半晌,華珍由愁思中回過神來,以烏孫語道:「你走吧!我不想見到你。」
「哼!」呼蘭忿忿地向外頭走。
當她經過華珍身邊的時候,一時惡念升起,竟故意撞了華珍一下。
華珍一時沒有防備,跌仆在地上。
呼蘭就站在她身前,冷冷地注視著她。「知道嗎?總有一天,我的父王會入主中原 ,屆時,你連當我的女僕都不配!」話甫落,她伸腳用力踩在華珍的手上,然後忿忿地 離開。
呼蘭一走,如玉立即入帳來。
「啊!公主……」如玉驚呼一聲,立即上前扶起華珍;緊接著,她瞧見華珍紅瘀的 小手。
「我去找那番女算帳!」如玉氣急敗壞地嚷道,由小到大,公主何嘗受過這種委屈 !
「不,如玉,是我自己不好,不小心跌倒撞傷,與旁人無干。」華珍忙拉住欲衝向 帳外的如玉。
「公主,您別怕她,咱們可以稟告王上,請王上為您討回公道!」如玉理直氣壯地 說。
華珍卻搖搖頭。「如玉,聽我說,你我離鄉萬里,如今好不容易尋得安身立命的地 方;倘若不能多一個朋友,至少別多樹立一個敵人,你明白嗎?」她懇切地道,心中不 無悲傷。她又何嘗願受辱?
如玉一時亦勾起思鄉之情,忍不住紅了眼眶。「公主,是如玉不好,讓您受委屈了 ……」
華珍搖搖頭,伸手抹去如玉淌下的眼淚。
「來,如玉為您上藥。」
「嗯!」
這一刻,華珍心底的愁悒更深了……連著幾日營地裡下著細雪,皚皚白雪讓大地成 了一片動人的銀白。
華珍趁著雪停,離開營帳來到馬營。
「啊!」小廝哈泰爾一見美麗的王妃,靦腆地開口問:「王妃有什麼吩咐?」
他一向很喜歡這個中原來的王妃,感覺她不僅貌美如花,待下人們和善尤為難得。
「趁著現下雪停,我想騎馬到附近遛遛。」華珍注視著哈泰爾,神情帶著微微的緊 張,但不注意看是不會察覺出她的異樣的。
哈泰爾略顯猶豫,這是王妃頭一遭獨自要求騎馬。
「王妃,雪雖已停歇,但難保不會再繼續下。」他以此來拒絕。
「我不會去太久,你不要擔心。」她一雙黑白分明的明眸含笑直瞧住哈泰爾。
哈泰爾不過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年,對王妃這樣的美人,自然無法抗拒。
著魔似地,他牽出一匹五花牝馬,親自上鞍,扶著華珍坐上馬。
「打開圍欄!」華珍開口。
哈泰爾再次猶豫。
「我不會跑太遠。」華珍說道,眼神含著鼓勵。
哈泰爾再無一絲猶豫,打開了柵門。
華珍雙腿一夾,策馬奔出圍欄,頭也不回地向前奔馳。
很快的,目及之處僅剩下一排踏雪而去的痕跡。
哈泰爾仍怔怔地遙望遠方,久久回不了神…… **
*元烈正批閱著奏章,帳外侍衛忽來通報——「啟稟王上,馬營小廝哈泰爾求見。 」
「宣!」
很快的,哈泰爾進入王帳。
這是他長這麼大頭一回進入王上的營帳,只可惜他此刻心事重重,無心留神帳內華 麗的擺設。
元烈抬起頭看著哈泰爾。「你有何事?」
「啟稟王上……」在王上銳利的眼神逼視下,哈泰爾渾身發顫。「王妃她……」
一聽事關華珍,元烈不由得蹙起了眉,沉聲令道:「快說!」
「王妃一早到營裡要求騎馬出營遛遛,可是……」他愈說愈小聲。
元烈盯住哈泰爾,心中突如其來的一沉。「她人呢?」
「還沒回營。」
元烈猛地起身,力道之大連桌子都被翻倒。
「說!她和誰一塊兒出營的?」元烈一把揪起哈泰爾,雙眸迸射出怒焰。
「王妃是一個人出營的。」哈泰爾瞧著王上那幾欲殺人的眸光,忍不住雙膝發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