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你要親自下井裡去救那孩子?」他放下茶杯,陰沉的眼眸直凝在她蒼白的臉蛋上。
他一雙眼半是凌厲、半是批判,瞧得瑩姬心底微微地發慌。
他可是生氣了?
「當時那情景十分危急,倘若我不救那孩子,也許他會受重傷,甚至可能淹死。」井裡的水雖不是很深,但要淹死一個五歲大的娃兒也不是不可能。
「難道你沒想過,死的人可能會是你自己?」他冷冷地開口,語氣微露出不自覺的怒氣。
瑩姬一怔,吶吶地回道:「我……我沒想那麼多。」當時她一心只想救人,壓根兒沒顧慮到自己。
「你以為自己是誰?倘若你真出了事,要我如何向皇上及王爺交代?往後不許你再自作主張,替我惹麻煩。」他薄怒地道。
瑩姬垂下頭,遲疑了下,緩緩回道:「有些事情不能遲疑,否則將抱憾終生。」
黑閻邪雙眸緊緊瞇了起來,「你這是在指責我?」抓著她手臂的力道瞬間加大。
「不。」她強忍著手上的痛楚,急急又道,「我只是覺得人命可貴,縱使是下人的命也該珍惜。」
「人命可貴」這四個字在他聽來卻如同火上添油。
她真懂這句話的真諦?
他嗤笑—聲,語氣是極度的酸澀,「你要當好主子也得看我許不許!」
瑩姬尚不及瞭解他話中涵義,便聽他喚了劉氏夫婦進門。
「爺!」劉氏夫婦戰戰兢兢地跪下地。
這一次夫人為了救小寶受傷昏迷了兩日,想必爺必會重罰他夫婦二人。
「你們二人可知錯?」黑閻邪放開瑩姬,由床炕上起身,來到他們二人面前。
「奴才該死!」劉財回道。
「很好!夫人乃堂堂郡主,金枝玉葉,嬌貴無比,劉嫂讓她隻身到井裡去救那孩子,如今夫人雖大難未死,但王爺是何許人物,倘若他怪罪下來,你們一家三口可是要殺頭的。」
劉氏夫婦聞言,面色如土,急急在地上磕頭:「夫人饒命,夫人饒命!」
「你們快起來,我不過受點小傷,王爺不會怪罪你們夫婦的。」
「是嗎?沒把握的事可千萬不要開口,說不準明日王爺便將他們一家三口打入刑部大牢。」他的黑眸詭異地閃了下。
瑩姬心下微一遲疑,他說的不無道理,她是父親的獨生愛女,自幼是被爹捧在手心裡呵護的,倘若爹真知道她為了下人而受傷,泰半是不會輕饒的。
「你們放心,我不會告訴王爺這件事。」瑩姬允諾。
劉氏夫婦面上一喜,忙不迭地磕頭謝恩。
如今夫人對他們劉家的恩情大如天,非但救了他們夫婦的孩子,還救了他們—家的性命,兩人無限感激,心中發誓日後必定加倍效忠這個主子。
「即使王爺不知,我仍不能輕饒你們二人。」黑閻邪眸光一沉,「你們一家三口,限在午時之前離開府郟」爺要趕他們走?
「不要,求你不要趕他們走。」瑩姬心頭一急,由床炕上起身,未料受創未癒,頭一昏,跌在地上。
「夫人——」劉氏夫婦急忙喚道。黑閻邪望著她,並未移步攙扶。
瑩姬忍住暈眩之感,爬到黑閻邪跟前。
「求求你,他們並沒有錯。」她抱住他的腿,蒼白的小臉上儘是乞求之意。
「沒有錯已累你傷成這樣,倘若有錯豈不讓你一命歸西?」他低頭凝睇著她,語氣帶著冷淡的嘲諷。
雖然她始終不明白他為何待她如此冷漠,總是在有意無意間說出傷人之語,但他始終是她夫君啊!
在情與理之間,她明白惟有委屈自己,事情才能求全。
「求你不要趕他們走,我……我什麼都可以答應你。」
黑閻邪薄唇一勾,「既然夫人求情,那麼我便允了你的請求。」
「謝謝爺,謝謝夫人。」劉氏夫婦再次磕頭道謝。
「你們下去吧!」他冷聲下令。
劉氏夫婦望了瑩姬一眼,心中不免暗暗替她擔憂。
夫人每天過的是什麼日子,他們這些下人是再清楚不過了。
他們實在不明白爺究竟著了什麼魔,竟如此苛待夫人?這一次,真不知爺會怎麼做?
在百般躊躇間,兩人竟不知該不該走。
瑩姬卻在此時開了口:「你們下去吧!我不會有事的。」她看出了他們眼底的猶豫。
劉氏夫婦暗歎了口氣,默默地退出房外。但願爺懂得好好珍惜這麼好的妻子!
「為了區區下人,值得你這麼做嗎?」劉氏夫婦走後,黑閻邪彎下身輕聲地問,眸底潛藏著冷冷的怒意。
「下人也是人!」
他嗤笑一聲,「想不到六王爺會有一個這麼好的女兒,真是天意!」
「你這是什麼意思?」他彷彿話中有話。
他的俊顏在這一瞬斂起冷笑,取而代之的是無比的陰沉。
他要好好折磨她,讓她代父受過!
「沒什麼意思!」他頓了一下又道:「你繼續當個聽話的下人,好好伺候我,畢竟這也是你為人妻的義務,你說是不是呢?」語畢,他縱笑數聲,推開她,旋即消失在門外。
為什麼他如此憎恨她?到底她做錯了什麼?
疑惑不斷地在瑩姬心中盤旋,卻始終沒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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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兩日,京城裡下了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
雪不大,觸地之後淺淺地積了一層,不到兩個時辰便停了。
但真正的冷,卻要由雪停之後開始。
這一清早,瑩姬便來到後苑的井邊洗衣。
寒澈的冰水讓她忍不住打著哆嗦,卻又不得不認命地伸出早已被凍傷的小手,在石板上繼續洗衣。
正想起身換一桶水,她的腦子卻突地感到一陣暈眩,身子晃了下,她及時撐扶在井邊,讓自己稍稍喘息。
「郡主——」巧兒的聲音由遠而近。
瑩姬回過頭,對她淺淺一笑,一張小臉凍得紅通通的,遮蓋了原該有的蒼白。
「郡主,你怎麼了?身子不舒服嗎?」巧兒急急上前扶住她。
這一扶之下,巧兒驚得險些叫出聲。
「郡主,天這麼冷,你怎麼只穿了件薄呢襖待在外頭?是不是駙馬爺他又欺侮你了?」她心中半是心疼半是怒火。
「不是,你別瞎猜,是我一時太匆忙忘了加件衣服。」
「郡主,你別淨替駙馬爺說話,他是怎麼待你,巧兒難道不明白?」打從郡主出嫁那一天起,就沒過過好日子,眼見她一日瘦過一日,她真有說不出的憂心。偏偏她又不能幫忙,否則讓駙馬爺知道了,又不知要怎麼折磨郡主。若非答應郡主在先,她早回王爺府告狀去了!
該死,真的該死!巧兒忍不住暗咒連連。
「別說了,快回去工作吧!」
巧兒見四下無人,於是取過瑩姬手上的木桶,「反正現下沒有旁人,巧兒替郡主將這些衣服洗淨了,你就先回房去加件厚襖吧!」她動作利落地由井底打起一桶水,倒在木桶裡。
「不成,還是我來吧!萬一他瞧見你幫我,責怪於你就不好了。」瑩姬心下總是難安。
她怕他,怕他那份捉摸不定的陰沉,每一次的相處總讓她心中莫名慌亂,卻又止不住心底那份隱隱的情愫。
她只知道婦嫁從夫,但盼她這—切終有—天有所回報,他不再對她冷眼相對。
「不會的,郡主,這個時候駙馬爺上朝晉見皇上,一時半刻應該不會回府。」
「這麼冷的天,你們主僕還有閒情逸致在這裡閒談,真是好興致呀!」一道低沉渾厚的嗓音飄蕩在凝結的空氣中。
兩人聞聲猛地回過頭,只見黑閻邪由轉角處走了出來,乍看之下他似帶笑意,但眼底那一抹寒芒卻比冰雪更冷透人心。
巧兒心中一凜,仍舊開口道:「駙馬爺,天這麼冷,您怎麼忍心讓郡主穿這麼少待在外頭洗衣呢?」她忿忿不平地想替郡主爭取原該有的權益。
黑閻邪臉一沉,冷酷地開口道:「大膽奴婢,你是嫌命太長是嗎?」
「是!巧兒今兒個就是拚死也要為郡主說話,駙馬爺不覺得自己太過分了嗎?郡主是哪一點對不住您,非得受這些委屈,即便是出家當尼姑也甭受這些窩囊氣!」她一古腦兒將心底積壓已久的怒氣盡數爆出。
黑閻邪半瞇起眼,一步步走近瑩姬,勾起她絕色的小臉蛋兒,陰邪地柔聲問道:「後悔下嫁於我了?如果真是這樣,我可以休了你,讓你出家為尼。」
他托住她臉蛋的手是這麼溫暖,俊顏甚至是平和的,可是為什麼說出口的話竟是如此殘酷?
她從來沒有想過他會休了她,直到這一刻由他嘴裡說出著實令她為之震懾。
他是真心的嗎?
她感覺心口像是被鞭子狠狠地抽了下。
巧兒卻被黑閻邪這一番話給驚呆了。
駙馬爺竟然想休了郡主?這怎麼成!
巧兒正要回嘴,卻聽見瑩姬開口道:「我從來沒有後悔嫁你為妻!」豆大的淚珠自她眼角緩緩地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