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拓坐起身,微微運氣。「我已無大礙」他緩緩吐出一口氣。「讓妳擔心了!」他執起她的手,心疼地注視著她。
李晴兒倏地抽回手,警戒地看著他。
英拓立即感覺出她的敵意,不明白為了什麼。
「怎麼了?」他問。
「我想問你一件事,希望你老實地告訴我。」她不知道,此刻她一雙美麗的大眼中所流露的不信任,深深刺痛了他。
「只要我知道的,一定告訴妳。」他回答。
李晴兒深收了口氣,問道:「告訴我,你頸子上那條玉珮鏈子是從何而得?」
英拓心頭一震……該來的,終究是逃避不了!
「倘若我說這條鏈子原本就屬於我呢?」他的神情有些許苦澀。
「不可能!」李晴兒秀眉緊蹙起來。「因為這條鏈子是我的中原丈夫出征之前,我親手送給他的,上頭還刻著我的名字,不是嗎?」
「那麼,倘若我說我正是慕容霽,妳信嗎?」他說出石破天驚的一句。
李晴兒愣愣地瞧住他,沒想到會得到這種答覆!
「你說什麼瘋話?當我三歲孩童分不清你和霽哥的差別嗎?」她憤怒地開口。
「我知道這很難令人相信,但,睛兒,我真的是慕容霽,妳一定要相信我!」他痛苦地瞧著冷漠的她,感覺兩人彷彿離得很遠、很遠!
「我才不信你滿口鬼話!」李晴兒神色轉為哀痛。「承認吧!你這個該死的蒙古人殺了我的丈夫!」語罷,她忍不住滿腔悲憤,衝到他面前對他又搥又打。
這個可惡的男人,殺了霽哥又騙了她的感情,該死!
「晴兒……」他抓住她的手,眼底同樣的哀傷與絕望。他明白這事實不僅自己難接受,更傷害了她,他何嘗希望變成這樣?
「我、我要殺了你為霽哥報仇!」她嘶喊。
「也好。」他取下腰間短刀。「拿去吧!我願死在妳手上。」他哀傷而絕決地注視她。
李晴兒接過短刀,雙眼直勾勾地盯住森森刀芒。
下一刻,她抬起頭,一把將這柄鋒利至極的短刀插向他胸口──
刀尖倏地劃破英拓的胸口,血珠冒了出來……然而,刀身並未再往下沒入。
李晴兒直望入他眼底──
他竟不閃躲!難不成他真的一心求死?
該死的……她居然無法下手!
面對他如此無怨無悔的深情,她的心有如被撕裂一般,一分為二;恨他殺害了霽哥,卻也為了他的癡心而毫無保留地愛上了他!
天……她該怎麼做?
這一瞬,她只想到了一個最後的解決方法……
迅速舉起短刀,朝自己心口刺下──
鏘地一聲,短刀墜落在地。「不許傷害自己!」英拓緊緊握住她雙手。
「除了跟隨霽哥,我沒有別的路可以走。」她絕望的閉上雙眼,拒絕讓自己的雙眸透露出太多的感情。
「我就是慕容霽!我沒有死,難道妳一點也感覺不到嗎?」他緩緩在她唇上印下輕如蝶印的一吻,一如兩人在河畔初見吻她時那般溫柔。
李晴兒全身一震,緩緩的睜開了雙眼。
他分明是個十足的蒙古男人,為什麼每當他吻她的時候,總是令她有種熟悉的感受?莫非……不,她甩甩頭,拋開心中荒謬的想法。
「你別再費心騙我了!」她冰冷地開口,不願再深究對他的那種若有似無的熟悉感覺。
「其實,連我自己都有如在夢中一般不真實,直到妳又出現眼前,我才感覺自己依然活在世上。」
於是,英拓開始緩緩地對她描述當時的情景……
慕容霽在墜崖之後悠悠醒來,起身後,他竟瞧見自己的身子仍躺在石地上。
霎時他心頭大驚,想叫醒自己,卻無法真實的碰觸,彷彿自己是不存在一般。
此時,他才不得不相信自己身亡的事實。
接下來,他感覺自己似乎受到某種無形的召喚,魂魄在大漠中遊蕩了許久。終於,他來到一個人數眾多的蒙古軍營。
此時此刻,他可以看見許多悲淒的人,以及哀痛的哭聲,似乎有什麼悲慘的事正發生……
下一刻,他突然受到一股極大的牽引,魂魄朝一處極大的營帳而去,接著便再無感覺。
直到他再次有了意識,已經過了兩天。
圍繞在他身旁的一群蒙古人見他醒來,立即歡欣地呼喊,隨即他又昏了過去。
就這樣昏沉沉地過了約莫五、六天後,他終於完全醒來。
「洪古兒,你終於醒了!」
他抬頭一看,是個美艷的蒙古女人。
「我……怎麼會在這裡?」他說的是蒙古語。
女人愣了下,隨即道:「你一直是在這裡的呀!」
他低頭看著自己,身上已換了一襲蒙古服。
驀地,他瞧著自己的手掌,只覺萬分訝異……這分明是別人的手!「把銅鏡給我!」他開始有一種奇怪的不祥的感覺。
蒙古女人依言取來銅鏡──
慕容霽一瞧之下,整個人僵住了……鏡中出現的人不是他,而是一個面目深刻的蒙古男人!
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怎麼了,你不舒服嗎?」
慕容霽瞧著蒙古女人,一時失控地對她吼道:「出去,我不要見到妳!」此時他已無法控制自己滿腔的憤怒與惶惑。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的恐懼,畢竟,他的改變就像是一場噩夢。
過了一段時日,他才逐漸平靜下來,但內心卻猶如死去一般,從此他只能當一個名叫英拓的蒙古人。
曾經一度,他是那麼痛恨蒙古人,而現下他卻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韃子。
於是,他開始過著麻木不仁的生活,試圖忘卻痛苦……直到他再次於帖木格營地裡見著了晴兒,他的生命才又重現曙光。
李晴兒聽完他的描述,一時之間倒不知是真是假,只能征征地盯住滿面悲傷的他。
莫非這是傳說中的借屍還魂?不──她不信霽哥已死!
「很精采的謊言。」她開口。
「我知道一切很難令人信服,連我自己也不敢相信,但,它確然發生了。」
「若是實情,為什麼不及早對我說明一切?」她質疑。
「當時妳我的關係十分緊張,我不願把妳嚇走。難道妳感覺不到我對妳的情意?雖然樣貌變了,但我仍是我,是妳當初所嫁的慕容霽。」他握住她發冷的手。
「不,你不是!」她甩開他的手。「你是個騙子,殺了我的丈夫後還想欺騙我感情的騙子!」她既傷心又憤怒。
「倘若我只想得到妳,何須等到現在?」
李晴兒不語。
「要怎麼樣,妳才會相信我?」他輕輕歎息。
「永不!」她固執地道。
「妳的個性一點也沒有改變。」
「別說的好似你很早以前就認識我了。」
「我的確是。」他一臉認真。
李晴兒怒極反笑。「那你倒說說你我如何相識?」
「咱們是在河邊相遇……」俊顏因回憶而染上溫柔的光采。「那時候妳正好溺水,是我救妳上岸的。」
「你……」李晴兒內心大受衝擊。他不該知道的呀!這件事她從不曾對旁人提起。
「還有,在湖州時,妳為了肉包子被人追殺,也是我救了妳,還記得嗎?」
往事一幕幕浮上心頭,她怎能忘?
莫非他……他真是霽哥?
「本來,我不敢認妳。」他開口,「但卻忍不住心底的渴盼而強留妳在身邊,一切全是因為我太怕再次失去妳,妳明白嗎?」
「不──別再說了!」她摀住雙耳。「我不信……不信……」漆黑的雙眸直勾勾地盯住他,如見鬼魅一般。
「晴兒……」
「倘若你再說一句,我、我立刻死在你面前!」她恐懼而迷惘,並且害怕他說的是事實。
黑夜彷彿沒有盡頭,兩人無言地凝望著彼此,各懷傷痛到天明!
第七章
數日之後,英拓的身子已經完全恢復。
李晴兒卻始終逃避著他,不再如先前那般親密。
他雖傷感,卻也無可奈何。
這一日,英拓將古兒別放了出來,派人送她回到屬於她的部族,與她了絕夫妻之間的所有情義。
古兒別雖然不甘被放逐,但也明白再繼續留下來也挽不回英拓的心,當下她把心一橫,忍受旁人異樣的眼光,離開此地。
英拓倒也不忘贈她數名奴僕與牛羊、馬匹,相信往後她的日子應該可以過得不錯。休妻雖然狠心,卻是不得不做,對古兒別,他已不再心存歉疚。
「別以為妳把古兒別趕回去,我就會相信你。」李晴兒來到他身後。
英拓轉過身。「妳錯了,放逐她並非為了討好妳。」
李晴兒瞪著他,雙眼之中滿是不信任之色。
「我既非英拓,自是無法給她想要的感情,倒不如有個了斷。」他平靜地道。
「我也一樣,無法給你所要的。」她固執地迎著他的目光。
「難道妳無法靜下心來,用妳的心來感覺一切?有時候事實的真相用眼睛是瞧不清的,妳毋需害怕去面對。」他試圖說服她釋放心底最深的恐懼。
人對未知常懷疑懼,他深深明白其中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