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瑋浴噙著一抹神秘的笑。
「好吧!既然這樣,你就慢慢考慮。」說完話,拿起手機,撥了電話。「喂!仲介公司嗎?我需要一個菲傭……」
唐容一把搶下他的手機,掛掉,並大聲對著湯瑋浴叫嚷:「你幹嘛!」
「保障我自己的權益啊!」湯瑋浴裝蒜地又說:「我的條件開的這麼優渥,一定有很多人搶著要。」
「你不是要用我了嗎?」
「沒錯,但你又還沒決定,我也不想勉強你。反正,到時候人一多,我也比較可以選擇最好的。」
「我答應,我答應了。你不要再比較了。」唐容扯著湯瑋浴的手哀求著。她畢竟還是個孩子,禁不起激,立刻現出原形,她真的很在乎這個交易嘛!
「那好。你還不趕快去叫醒他,要他起來吃飯了。」湯瑋浴下了一道命令。唐容馬上就去做。
唐容叫醒衣擎天,衣擎天先是不解地愕然,而後開懷大笑,湯瑋浴終於滿意,心情愉悅地跟著笑了。
第三章
七年後——
「阿天,瑋爸來了!」
甫踏進家門,唐容還來不及將滿手的行李放下,就興奮地扯著嗓子,往屋裡頭大叫。
跟在她身後的是一臉倦容的湯瑋浴。為了這次能順利趕回台灣參加唐容的大學畢業典禮,他已經先忖出代價——將手邊所有的業務集中趕在一個星期前完成,此刻的他像是去筋拔骨、渾身軟綿綿地沒啥氣力。
唐容將手邊的行李往沙發隨處一擱,對著疲憊滿面的湯瑋浴說:「瑋爸,你的行李自個隨便擱著,先休息一下。」
顧不得湯瑋浴的反應,她又匆匆跑進廚房端了飲料,越過湯瑋浴渴望的眼神,走進衣擎天的房間。
打開門,衣擎天正埋首於電腦螢幕前,完全沒有注意到迎面而來的唐容的精心打扮——一身飄逸白色連身洋裝,襯托出她豐腴纖姿的好身材,臉上淡薄的妝點,點綴原本俏麗的容顏更加春青曼妙。
走近衣擎天的書桌,唐容刻意在他面前走來晃去,他的眼中卻仍只有電腦程式和散落整個桌面的文件。
唐容抿緊唇片,雙眉微蹙。每次都這樣,他的眼裡永遠沒有注意到她的存在,今天的打扮又白費了。
收回失落的心緒,瞧見桌邊空杯與空盤,唐容這才勉強露出笑容,隨手換上自己出門前才精心調製的蔬果汁,在他渾然無所知之下,悄悄地退出他的房間。
「他還好嗎?」看到走出衣擎天房間的唐容一臉的失意,湯瑋浴撐住疲澀浮腫的眼皮,強打起精神,關心地問。
「嗯,很好。」唐容溫柔地笑,揮揮手上的空杯與空盤,驕傲地說:「他把今天的早餐吃完了!」
而此時正夕陽西下,應該是全家守在一起用餐的團聚時刻。
「不錯了,他有你關心,不會餓著。」湯瑋浴瞅著哀怨的眼神,口氣帶酸地向唐容表示抗議。「哪像我了一天一夜也沒人管。」
這幾年來,他們之間的感情因彼此關心衣擎天而緊緊相系,親密的程度又絕對大過於朋友情誼,那該是一種似血緣般的親暱情感,一如她稱他為父。
湯瑋浴很感激唐容把照顧衣擎天視為天職,幾乎是無微不至;只不過,這小妮子似乎太過專注在衣擎天的身上,甚至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方纔她來機場接機,見到人尚來不及寒暄擁抱,她就視他如貨物般的搬運上車,然後再以破百的時速狂飆在高速公路上,嚇得他膽戰心驚。
而她的解釋是家裡還有個衣擎天。
唉!距離上次的會面,他們足足有半年多沒見面,他可想死她了!
枉費啊!枉費他這個當「老爸」的這些年來的疼愛,竟比不上一個什麼都沒做的衣擎天。
「瑋爸,你怎麼這麼說呢?你剛才在飛機上不是吃了名師的精緻料理,怎會餓著。」
「飛機上的微波食品,怎比得上你的手藝?我好想念你的麻婆豆腐、豆瓣鱔魚、家常小炒……」湯瑋浴腦海裡竄過一道道唐容的精心佳作,口水不由得在口腔裡起化學變化。
「好……好……你等著,我這就去煮。」
唐容三步並作兩步地跑到廚房,以熟念精準的速度,很快地燒出一桌子的菜餚來孝敬湯瑋浴的五臟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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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過後,唐容又煮了一壺香郁得令湯瑋浴難以抗拒的咖啡,雖然他個人比較屬意冰箱裡那壺冰鎮蔬果汁,有利於他紓解長途旅程的疲倦,早點適應那要人命的時差。
但他的小容兒卻說——
「不行!那是擎天明天的早餐,明天我再為你搾新的。」然後,在他還未及提出抗議時,她又說:「喝咖啡吧!咖啡對挑燈夜戰、打拼的擎天有提神的作用。」
他非常不滿意,卻也只能勉強接受。總好過什麼都沒有嘛!嗚……真命苦!為什麼他就得等明天,而衣擎天不喝卻能保留到明天,這是什麼道理?
湯瑋浴的心頭忍不住又酸了起來。
「瑋爸,你別那麼小家子氣嘛!你要什麼人伺候沒有,只怕是要從這裡排到美國,而阿天不同——他什麼都沒有,很可憐!」
「他什麼都沒有,很可憐!」
兩人異口同聲,這表示湯瑋浴對這話耳熟能詳。這話他聽了七年,耳朵都要長出繭來了。
「他有你在身邊照顧,一點也不可憐。」哪像他一個人在外頭,看透了、也厭了人情冷暖的各式嘴臉。
「真的嗎?」唐容的眼瞳閃閃發亮,既而紅了臉。
那一副少女情懷的思慕表露無遺,湯瑋浴怎會看不出她對衣擎天純稚而專一的愛戀,單從唐容的改變看來就再清楚不過了。
現在的她身上自然散發一股沉靜的氣質,不若從前的俗野鄙陋。這些年來她為了早些跟上衣擎天的腳步,不斷逼著自己努力學習各種事務、課程,提升自己的涵養。
這是她最真摯的愛慕,但成天沉迷在電腦程式研究的衣擎天能瞭解嗎?只怕是耽擱了唐容春青正熾的歲月。
「你畢業後有什麼打算呢?一比起他們末開花的情愛,湯瑋浴更加關心的是唐容的未來。
唐容的聰穎一如衣擎天,學習能力很強、很快,有樣學樣;舉凡音樂、語言、資訊等,她無不一點就通。她參加過大小比賽不計其數,獎牌、獎狀都快堆成小山了。
但,她就是沒什麼耐性,常常半途而廢,唯獨對於音樂這一課,她似乎多了那麼一點點的天分跟狂熱。
基於因材施教的教育政策,湯瑋浴不惜巨資將她送進一所昂貴的音樂學校,就是希望她能在自己喜歡的領域裡盡情揮灑。
「像我這種半調子,還能有什麼打算?只能教教小朋友,餬口罷了。」唐容話得好心虛,眼珠兒飄到一旁,就是不敢看著湯瑋浴。
「教小朋友?」湯瑋浴十分詫異自己聽到的,他不相信他的小容兒就這麼一點出息。「容兒,難道你沒想過要繼續往音樂這條路走?」
「我沒有天分,瑋爸你不要再浪費錢了。」是她辜負了他用心栽培的一片心意。
「胡說,我不許你妄自菲薄。」湯瑋浴斥責。
她怎沒有天分?去年她才剛拿下全國鋼琴園杯比賽的第一名,猶記得她的指導老師頻頻讚美她的天資聰穎,是個鋼琴好手。
她會如此的貶低自己,恐怕只是借口……
「容兒,你是不是有什麼學習上的瓶頸?我在美國有些朋友,他們都是音樂這行的頂尖高手,也許他們幫得了你,讓你能繼續在鋼琴領域有所發揮。」
「不用了……」唐容硬生生壓下內心的渴望。她好想能延續音樂的這條路,她本來就希望能一輩子與鋼琴為伍,做個音樂人。
但她不能……她不能如此自私的丟下他。唐容的眼珠兒又轉到衣擎天的房間。
「你在顧忌擎天嗎?」湯瑋浴從她的眼中讀到了原因。「你大可不必擔心擎天,你跟我到美國之後,我會找人繼續照顧他。」
「不,除了我,沒人能照顧得了他的。」唐容激動地搖頭。她不要離開他,至少在他還沒瞭解她的感情之前,不要問!
「傻容兒,你這樣是畫地自限。局限了自己,也害了擎天。」湯瑋浴不是下瞭解她的一心一意,只是癡傻沒有用。房裡的那人什麼也不會知道。
她愛他尚且不及,怎麼會害了擎天呢?她疑惑地望著湯瑋浴,希望他能給她一個答案。
「你把他照顧的愈好,他就愈缺乏獨立自主的能力。瞧他現在好似被你豢養的豹子,一旦放生,他會存活不下去的。」
這些年來因為唐容的照顧,使衣擎天變得足不出戶,除了唐容之外,甚少跟人交際。
「不……」唐容靈動的眸子黯淡下來。瑋爸識破了她的心思,她是故意要讓擎天沒她不可;她的否認不過是遮掩自己的心慌。
屋裡頓時陷入一陣沉默……
忽地,一道激越亢奮的聲音從衣擎天的房裡傳出,結束了今人窒息的對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