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她悲涼的臉,他不耐煩的道:「不然你以為是什麼?我不可能愛上一個拆散原屬於我的幸福家庭、殺害我親娘的女人的女兒,對於你,我只不過是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讓你們瞭解拆散人家家庭是什麼樣的後果!我要你過著同我一般痛苦的日子。」
「不!不是這樣的!我娘怎麼會是……」祈憐驚訝地望著戚仁傑。「不!那不是真的!娘和爹彼此相愛,怎麼可能去破壞你的家庭?」
是啊!這是誤會、這一定是誤會!
「你弄錯了,對不對?你一定是弄錯了!」祈憐緊緊揪著他,要他告訴自己,那不是事實。
「真與否,你為什麼不去問問那個始作俑者?」他憤然的推開她,滲著冷芒的眼望向那蒼白著臉的戚老爺。
「爹!」祈憐轉頭望向戚義砷。
「仁傑,事情並不是你所想的那樣?你不要信口胡言!」戚老著急的說著。
「是不是胡謅,親愛的爹,你應該會比我清楚才對。」戚仁傑一步步走向戚義砷,怒氣騰騰的臉對上了一臉滄桑的戚老爺。「今天所有的一切全是你自己造成的,還記得當初你如何待娘嗎?你讓娘承受了不白之冤,讓大家笑話她是個不貞的女人,這個……」他緩緩從胸口摸出一條染有血漬的白巾。「您明白這是什麼嗎?」
戚義砷渾身猛然一震,瞪著那條白巾久久不能言語,所有的前塵往事席捲而來,讓他陷入了罪惡深淵。
祈憐一眼就認出那是新婚之夜那……
天啊!她倏地抬眸,從他寒冰似的眼中,她突然領悟到了,可心底卻怎麼也不願相信那竟是事實……
戚仁傑扯嘴冷笑。「不妨再告訴你一件事,十年前,那場大火是我縱下的。」
「什麼!?」戚義砷身子一個猛晃。
吳總管連忙攙扶著。
「不能相信吧!十年前我要燒的是那個曾經奪走我娘心裡的愛、我應有幸福的家的那幅畫,然而你卻為了那幅畫,癡心守在那個地方,始終不願看我和娘親一眼,甚至在你眼中,根本從未有我們的存在,那種地方我讓它留著做什麼?」他狂吼道,聽在所有人的耳裡,像一隻憤怒的猛獅。
「你……」戚老爺只能指著他,顫著聲音卻說不出任一句話來。
望著戚老爺毫無血色的臉,戚仁傑驀地掀起一陣狂笑,笑聲瘋狂抖顫,直教人渾身泛起陣陣冷意。
聽在祈憐心底彷彿是那極度淒苦的哀嗚,霍地,她震撼的雙眸直直的瞅著他不斷笑著的眸底深處,透露出令她為之疼痛的悲切。
他心底的苦較之於她所受的冷酷對待,必定更疼上千百倍!這樣的他怎不令她心疼啊!
猛地,她不加思索的衝上前,捉住他的袖擺。「停止!求你停止!我求你……別再傷害你自己,停止!別再笑了!」祈憐奮然扯著他。
奈何他仍是笑,那種深切的憤懣與怨懟、那種無止盡的悔恨,原來就是她初到府中所聽到的哀鳴,就如同在竹屋那時……
怨恨、痛苦交加、悲憤,他恍如一個失了主的靈魂。
他的內心又開始築起一道心牆,拒絕再讓任何人進入,這樣的感覺令祈憐心底逐漸凝聚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懼。
忽地,他止住了笑,睨視她的眼神是駭人的冷酷,令祈憐鬆開了手,而他反手擒住了她。
「你懂嗎?」他盯著她突然道。「當你幸福快樂的享受天倫之樂時,我正承受那種宛如地獄般的煎熬,那種感覺你懂嗎?」他聲音雖平靜,可捏著她的手臂卻逐漸收緊。「像你這種骨子裡藏著同你母親一樣的淫蕩、不貞,專門勾引男人的女人,又如何能懂呢?」
「不!別說!我求你別再說了!」祈憐感到悲慟,淚水如斷了線的珍珠般滾滾滑落。「為什麼要如此折磨你自己,非得讓自己沉溺在痛苦的回憶中,不願面對屬於自己的幸福,卻因為過去的一切而把我摒棄在心門外,冷落我、羞辱我,就只為了懲罰你認為負了你的人,這樣,真能消弭你心中的恨意嗎?」
凝望她低低哀泣的淚眼滿是心疼的苦痛,戚仁傑身子微微一晃,眼底流轉著掙扎與困惑,心底卻是交雜著愛恨糾葛。
他冷凝的視線緊緊瞅著她,不發一語。
「你知道嗎?恨不能解決一切,也不能讓你過的更好,不管事實的真相是什麼,你都不該把自己緊緊鎖在仇怨的牢籠裡,別忘了你還有我,無論你做過什麼事,我曾說過,我都不會放開你!倘使你仍恨我,我也願意等到你走出禁錮直到完全接受我為止,永遠不棄不離!」她顫聲幽幽地道,聲音低弱且充滿哀求。
「接受你!?可能嗎?」他冷著眼,泛出一抹冷澀笑意。「難道你不怕自己的下場會同我娘一般,被我放把火燒了嗎?」淡淡的語音含著濃濃的自嘲,祈憐不由得心口緊縮。
「你不會允許自己這麼做的!」她大喊,眼底是堅強的信念。
「你憑什麼認為我不會?」他低下眼,對住她的眸滲出一絲深不見底的恨意與掙扎。
祈憐柔柔一笑。「因為我相信你!」她真摯深切的凝視他,傳遞內心的包容與情愛。
他無法阻止自己內心奔騰的情緒波動,更無法逼自己漠視她的真心誠意,若非她的母親是殺害娘親的間接兇手,他會好好疼她、愛她,然而……
那日她與傅昱呢喃愛語的場面頓時劃過他的腦際——
一股湧上心頭的憤怒讓他想也未想的把她推開。
祈憐的身子骨本就虛弱,再加上有孕在身,這突如其來的推力令她只來得及護住自己的肚子,失控的朝大石撞去,發出嚇人的響聲,之後她緩緩的癱倒在地,霎時血流一片。
乍然的聲響令所有人直了眼,也令戚仁傑的心臟似乎停止了!
他低頭望著顫抖的雙手,不能相信自己所做的事情。
他竟失控了!
他狂亂的奔上前抱起那副羸弱的身軀,鮮血染滿了他白色的袍子,是那麼的觸目驚心。
「憐兒!不……憐兒,你醒醒!憐兒……」他不斷地輕拍著緊閉著雙眼的祈憐,聲嘶力竭地叫喊。
一陣強烈的恐懼感霎時擊向他的知覺,戚仁傑炎速的往雪梅閣衝去,快得令大家措手不及。
不!他不能失去她!他不能再失去一個他所愛的人!
絕對不能!
※※※
一次又一次的運功仍然無法穩住那逐漸消弱的氣息,那汨汨流出的鮮血,像是同他作對一般不停湧出。
他慌了也亂了,更是瘋狂的施予全身內力,卻怎麼也不能讓她的氣息更加有力,只如一隻即將失去生命的軀殼癱軟在他身上。
他兩眼發直的瞪著懷中生死未卜的人兒,胸口的緊迫抽搐感突然變得敏銳而清晰,再也容不得他漠視不管。
什麼恩怨、仇恨、報復再也無法逼他忽視心中真正的脆弱與無助,此刻完全不設防的傾巢而出,他痛恨自己的冷酷,甚至為心中那段掙扎而陷入無以復加的痛苦裡,他是達到報復的目的,但他得到了什麼……
低頭望著那蒼白且毫無血色的臉龐,絕望的神情霎時覆滿了他的臉龐,他不得不承認心中其實深深在乎著她、愛著她,從見到她的那刻起,她就深駐在他心底,如何也趕不走!只是這份在乎與心緒卻讓他掉入罪惡的泥沼中,難以脫逃。
他怎麼能愛上逼死母親兇手的女兒!
他緊緊將她擁在懷中,眼神霍地轉為淒涼悲苦,深沉的糾葛折磨著他一向堅不可摧的意志力,使他完全失控!
沒有人看到一個暴戾、性情乖僻的戚仁傑竟變得如此的不安與無措。
※※※
祈憐撞傷了頭,體內的胎兒卻未因撞擊而流失,大夫雖來診察過,也盡心開了帖藥讓她服用,但……祈憐的情況卻不甚樂觀。
戚仁傑坐在床畔,只是緊緊盯著那一動也不動的人兒,想起了剛剛爹對自己所說的話……
「孩子,你可知,你錯的有多離譜!」望著戚仁傑懊悔悲痛的神情,戚義砷不由得重重一歎。
「當年,在我娶你娘時,爹已經有個深愛許久的愛人,然而一場門當戶對的利益婚約卻殘忍的拆散了我們,害死了秋桐——也就是祈憐她娘的姐姐……」
戚義砷帶著無比沉痛的神情,開始敘說起他的掙扎與軟弱,以及秋桐自殺的那段往事。
望著戚仁傑無言凝望著祈憐蒼白的病容,他忍不住又歎息道:「兒啊,憐兒她是無辜的,縱使你如何恨爹、怪爹的不負責任,也不該將所有的錯與怨怪罪在憐兒身上,畢竟,憐兒她一生下來,連娘都未見過一面,更遑論是姨娘,你的報復對她而言,完全是莫須有的罪名與指控啊!」
戚仁傑聞言,心底突然有股想大笑的衝動。
二十年來的仇恨原來是建立在自己的愚蠢上,不但錯怪了爹與憐兒,甚至還一手摧毀得之不易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