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不能就這麼算了,宋雲城企圖心很盛,他一定不甘心。
宋雲城坐在那兒,緊抿著唇,表情深沉,猜不透他在想些什麼。他怨怪宋志豪嗎!父親這幾年來的看重,竟是一場虛情假意?到未了,父親把他的努力一筆抹煞!他心目中最重視的,仍是宋浩男。
他--怨。
是的,他怨,他怨上天不公平,把所有最好的東西都給宋浩男。既然已有他宋雲城,為何又要再出現一個宋浩男!這輩子,他注定永遠要輸給他?
「雲城,你有什麼不滿儘管說。」她挑動著嫌隙,才能從中取利。
宋雲城的不悅逐漸升高,夠了!已經足夠了,他不是任人搓圓捏扁的傻子。你們不過是隔山觀虎鬥,看能不能趁機撈點好處,我被人玩弄得還不夠嗎?我竟是逗人嘻樂的小丑!
霍地站起身,凜冽的氣勢將一室的低聲竊語壓得鴉雀無聲,他傲然朗聲說:「爸爸的遺囑上既然這麼寫,大媽又在場,我無話可說。曹律師,就請你把該辦的手續辦一辦吧。」轉身出門。
一直保持沉默的宋浩男喊住他:「大哥,請留步。」
宋雲城緩緩掉回身子:「有什麼事嗎?」
「趁著大家都在,我把話說清楚了,免得日後又有人亂嚼舌根。」宋浩男環視眾人一周。他想幹什麼?「遠達我不想要,我要把它轉贈到你名下。曹律師,我有權讓渡給我大哥吧?」
曹律師愣了一下,答說:「等你辦完繼承遺產的手續後,遠達就是你的,你是有權讓渡給宋雲城先生。」他的口氣帶著疑惑:但是你何必把這麼大的產業轉讓他人?這樣你不是兩手空空了嗎?
宋雲城臉上陰晴不定:「浩男,你在拿人作耍嗎!」
「我不是說笑,我真的要把遠達讓給你。」宋浩男平淡卻很嚴肅地說。
「你為什麼要把遠達給我?」數百億的資產,不要的是傻瓜。
宋浩男就是那個傻瓜,他笑笑:「因為我懶,我已經不想再過那種忙得沒有自我時間的生活,理由就是這樣。」
宋雲城看著他!看到了一種坦蕩、真誠和淡然。他相信他了,他這個異母弟弟,永遠出人意表,做的事永遠教人料不到。誰會相信一個正常人,居然放著數百億不肯要,輕輕易易拱手讓人?
但宋浩男就是會。宋雲城憶起父親生前對他兩兄弟的評語:宋雲城提得起,而宋浩男放得下。那是不是表示宋浩男比他更勝一籌?
「你不後悔?」他怕他只是一時衝動。
「我做事,從來不後悔。」多麼鏘鏗豪邁的一句話。
宋雲城跨向前去伸出手,宋浩男起身回握,宋雲城的感激之情透過交握的手傳到宋浩男身上,他真摯地說:「謝謝你,浩男。」
「不用客氣。」千言萬語,盡在眼神的交會。
「不過我不能白拿你的,公司的百分之二十的股份還是歸你。」宋浩男大方,他可不能虧待他。
「你看著辦吧。」
原先擬算看好戲的那個婦人叫了起來:「不行,不行,你們怎麼可以這樣?要分大家一起分,怎麼能都給宋雲城!這樣不公平。」她一片計較,竟成了為宋雲城作嫁。
前後兩副嘴臉,真不知要笑她貪婪,還是驚她現實?
那婦人還要再爭,林慧心冷冷地制止她:「浩男要把他的公司給誰,那是他的自由,妳最好閉上嘴巴,太難看了!」
那婦人看看四周,所有人都袖手旁觀,沒有一個聲援她。這齣戲唱不下去,她羞怒交迸地拿起皮包走了。
其它人也跟著走了,只剩下曹律師、林慧心、宋雲意、宋雲城和宋浩男。
「我也要走了。」宋浩男向眾人微一點頭。
「這是天母別墅的鑰匙,你和如瑛會住在台北嗎?」宋雲意記掛著。
他辭去了教職,雲林暫時是不回去了,先在台北住一陣也好。
接過鑰匙,他說:「我們會先住下來,妳有空來找如瑛。」
「浩男。」宋雲城誠懇的:「我再次的謝謝你。」
宋浩男笑笑,飄然離去。
第六章
遷出飯店,宋浩男一家三口搬進宋志豪所贈的別墅。
宋志豪在各地買了許多房子供外室居住,這棟別墅裝飾精雅,佔地廣大,又在天母這種高級住宅地段,價值不菲。
屋內一應俱全,只要人搬進來就行了。
住了幾天,每天就是種種花、整理整理環境,日子是很優閒,可是也很無聊。
靜極思動,江如瑛下了南部一趟,把家裡的畫具用品全都搬了上來,畫起畫來。
宋玄則每天泡在故宮博物院,一待就是一整天,回來則坐在計算機前面上綱瀏覽。
宋浩男是最閒也最坐得住的一個,移產的手續已經辦完,他成了無事人,坐在家中一個月也有數十萬的進帳。
這天宋玄出門,江如瑛和宋雲意約好去她家,也跟著出門去了,獨留宋浩男一個人在家。他打開音響,讓音樂迴盪在寬闊的客廳,坐在沙發上閉目聆聽。
門鈴響起,他起身去開門,看見院子另一邊的鏤花鐵門外站著一個俏餞餞的身影。他訝異了一下,仍去開了門。
「怎麼有空來?」
李湘文澀然地扯開笑意,癡癡望著他英俊如昔、瀟灑依舊的容顏,心臟不由自主地狂跳起來。
她怎會以為她能忘掉他?這跳蕩不已的心不就證明了一切?
「我可以進去嗎?」
他讓開路,做了個請進的手勢。
屋內流洩著低沉纏綿的大提琴聲,他過去把音響調低了聲量,她忽說:「你還是愛聽古典音樂。」
她的話雖平淡無奇,卻顯露出他倆以往有極深的淵源。
他去倒了兩杯水來,李湘文端起杯子輕啜,出身富家的她舉手投足流露著與眾不同的貴氣。
「我聽說你把繼承權讓給雲城。」她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美目看著地。「你真大方,數百億的財產你隨隨便便就拱手讓人。」
「我只是懶得再去為公司傷腦筋,在鄉下住了六年,我閒散慣了。」
「你是什麼樣的人我還不清楚嗎!你有才華、有衝勁,你不會甘於寂寞的。你只是不願去爭,浮名浮利你看不上眼,誰想要你便給誰。」
「妳太抬舉我了,我沒妳說的那麼清高。」他的話裡有淡淡的拒絕。
她感到他們之間的隔閡,替自己感到莫名的悲哀。李湘文啊,李湘文!怎麼妳就是不能對這個男人死心呢?
「你太太呢?」
「她和雲意出去了。」
她注意到他談及江如瑛時,淡漠得毫無表情的臉上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她的心像沉到深不可測的海底,整個兒冷了。
她怎能再繼續騙自己說浩男仍是愛她的!別說現在他們是叔嫂關係,就算以前他們在熱戀時,他也未曾流露過這樣溫柔的神情。
她沉默半晌,幽幽說:「上次我刺了她一刀,真對不起。」
「事情過去就不用再提了,如瑛也沒怪妳。」李湘文因愛生恨,割腕之後又向江如瑛行兇,險些要了江如瑛性命。
音樂忽然停了,空氣裡充斥著沉悶的滯塞,剛巧兩個人都不說話,變得更僵著。
他看見她水杯空了,起身要為她加水,提了玻璃壺回來,正要往地杯裡加水,忽然右半身失了力,拿不住水壺,掉在地上砸了個粉碎,水流滿地。
「浩男!」她嚇了一跳,跳起來及時扶住他軟倒的身子。但高大的他不是她能撐得起的,兩人雙雙摔在沙發上。
「你怎麼了?」
宋浩男的臉色蒼白,嘴唇毫無血色,額頭上還沁出細細的冷汗。
「我也不知道。」他不解自己是怎麼了,勉力想爬起來,卻虛弱得一點力道都提不上來。
他的身體出了什麼毛病?
李湘文摸摸他的額頭,觸手是冰涼的,他的手心也是冰涼的。她嚇得魂不附體,聲音微顫:「我送你去醫院。」
他想說不必小題大作,但右半身依然無力,他虛脫到這樣,還能等閒視之嗎!
李湘文拿了宋浩男的車鑰匙,半扶著地坐上車,直驅醫院。
在李湘文堅持下,宋浩男做了極詳細的全身檢查;至於檢查結果,最快得三天後才能知道。這家醫院是李振豐名下企業之一,服務周到不在話下,醫生護士都很親切,頻頻詢問他是否不舒適。
出了醫院,李湘文開車送他回去。他的右半身好了一些!但仍然使不上勁。
她站在他身前!憐惜地注視著他。
「謝謝妳。」
「不用客氣。」她的眼瞳裡閃著溫馨的柔情:「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
宋浩男沒有聲響,他無法做任何回答。事實上任何回答都屬無用,他的心裡沒有她的存在;他既不愛她,說什麼都是處情假意、都傷她的心,不如不說。
江如瑛回來,看見李湘文出現在家中,她呆了一下。
「欸--妳好。」江如瑛記得這張美艷雍容的臉,她是浩男的前未婚妻,叫什麼湘文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