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宋浩男首次對她剖露真心的誓言,而他也以行動實際證明了。
一股熱烘烘的暖流滌淨了江如瑛的胸懷,依偎在宋浩男懷中,從未感覺如此美好。
而她──無憾。
這......是愛吧?
「你怎麼可以這麼對我?怎麼能?」李湘文喃喃自語著,淚水縱橫。她是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女,怎麼會輸給一個樣樣不如自己的江如瑛?不可能?她不相信!
她發狂似的撲了過來,推開江如瑛,雙臂死緊地摟住宋浩男的腰,仰起涕淚泗流的臉蛋,精緻的妝已糊了:「浩男,你真的一點都不愛我?我不能沒有你,你不要拋棄我!」
宋浩男冷靜卻無情地拉開她,「是我對不起妳,但是,湘文,妳走吧!希望我們以後都不要再見面了,祝妳早日覓得良緣。」
李湘文雙腿一軟,倒在地上,泥塵污了她價值不菲的鵝黃色香奈兒套裝。而宋浩男,卻擁著江如瑛上車。
她以前最欣賞他決然不顧的性格,今天嘗到這滋味,心中宛似刀割。好無情!
兩年的情分他竟一朝割捨,棄如敝屣。
宋浩男倒車出來,見李湘文失了魂似的站在那兒,心軟的江如瑛好沉痛,低聲說:「浩男,李小姐這個樣子,你去看看她,好不好?」
「不行。」宋浩男平靜地拒絕了她的提議。「我再對她示好,等於是又給了她希望,往後只會有數不清的糾纏。」
正要開車出去,李湘文突然衝過來擋在車前,幸好宋浩男反應快,及時踩下煞車,才不至於釀出慘劇。饒是如此,車內兩人已驚出一身冷汗。
「宋浩男,這是你逼我的,我要你內疚一輩子。」她大喊。
李湘文從同系列鵝黃色香奈兒的皮包裡,拿出一把刀子來,伸出左腕,狠狠一劃。
艷紅如鳳凰花般的鮮血激噴出來,濺了她一身一地。
江如瑛尖叫一聲,飛快地從車內跑出來,雙手顫抖,掏出手帕要為她止血。
見來人是江如瑛,李湘文更恨,胸中妒火如火燎原。如果不是她,她早和宋浩男結為連理了!
「都是妳!」李湘文手上仍握著染血的刀,往前一送。
江如瑛正忙著在為她包紮傷口,哪知道她會暴起傷人?兩人距離又近,只覺得胸前一痛,軟軟往後摔倒。
「如瑛!」宋浩男大叫。
「我得不到,妳也別想得到!」李湘文仰天大笑。
宋浩男兩道比冰還冷的眼光扼止了她的笑聲,他的臉上寫滿了對她的憤怒與恨意。
浩男恨她?不!不!
「浩男,我不是故意的,真的......」她連忙拉著他的手臂澄清:「是她自己湊上前來的,我不是有心的。」
「放手!」宋浩男冷冷地斥喝著。
「浩男......」她猶不死心。
他重重甩掉李湘文死纏的雙手,抱起江如瑛,水果刀插在江如瑛的左胸上,輕輕搖晃,血液漸漸紅了衣襟,而她的臉色正一分一分失去紅潤,一滴淚水滴在昏迷不醒的江如瑛臉上,滑下蒼白的右頰。
李湘文幾乎以為自己看錯了。浩男在哭?
「如瑛若有什麼不測,我不會放過妳的,李湘文!」宋浩男咬著牙冷冷地說。
他盡可能不搖動到她,抱起江如瑛坐上了前座,再極迅速地坐上駕駛座,風馳電掣而去,只留下李湘文一個人孤伶伶站在停車場中。
「小姐,妳怎麼了?」在校門外久候的司機進來找人,見李湘文手上鮮血淋漓,嚇了老大一跳,忙拉著她上車就醫。
李湘文怔怔地任他拖上車去,血流得已慢了些,左手腕的白手帕被染成暗紅色。
她縮在寬大的後座上,掩面嗚咽。
「宋先生,手術雖然完成了,但是這幾天是危險期,你太太傷及左肺,有內出血現象,我們會全力觀護,希望她能平安撐過來。」
是誰在說話?
「浩男,怎麼回事?如瑛怎麼會被人殺傷?」程銘樹來了。
「都是我的錯。」宋浩男的聲音聽來好沉鬱。
江如瑛想睜開眼看看他,告訴他,她沒事,但是只覺力不從心。
程銘樹和宋浩男交談的聲音愈來愈遠,江如瑛只覺得,身體沉重,一直往下墜,眼前漆黑一片。
不知過了多久,又再度聽見人聲。
「如瑛......」
媽來了?媽!
「你就是這樣照顧我媽是不是?」江玄刻意壓低聲音,卻不掩怒意:「你要折磨她多久?她才二十八歲,但她過過幾天安心的日子了?你放過她行不行?她欠你的,我替她還。憑你的人才,要多少女人都有,我求你放我媽走!」
一片寂靜,只有陳英玲低微的哭泣聲及江玄粗重的喘息聲。
「你說話呀!」江玄粗聲說。
不!江玄,別這樣跟你爸爸說話。不管怎麼樣,他總是你父親......
「我不會和你媽離婚。」
「你──」江玄氣炸了。
江玄......江如瑛再次陷入昏迷當中。
這次江如瑛有自己的意識時,房內靜悄悄的,大概人都不在吧!
突然宋浩男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如瑛......」
原來他在。
他輕輕執起她的手,抵在下巴上。
「如瑛,妳已經昏迷好幾天了,為什麼不醒來?是傷口很痛嗎?我一直待在妳身邊,妳別怕,李湘文她不能再傷害妳了,我不會讓她這麼做的。妳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那時候妳才十五歲,正準備考高中,拿著一本書猛念,留著一頭清湯掛面,模樣真清純呢!我看妳好像很怕我,讓我很想捉弄妳。現在想想,還真是幼稚──」又陷入一片空寂,許久話語又起:「我以前對妳這麼壞,妳一定很恨我吧?我年輕時不懂事,到處和人打架、搞幫派、玩女人,妳一定不會相信我小時候還當選過模範生。我變壞是為了要報復我父親,也因此才遇見妳......呵呵,我是不是得感謝他把我這個私生子生下來?我都不曉得了......」
江如瑛閉著眼靜靜地聽著這些她從不曾聽他談起的過往。
「那次趙欣美到妳家鬧事,我也被送進醫院,出院後我去找妳,妳卻已經搬走了。後來我決定痛改前非、洗心革面用功讀書。然後接管我父親的分公司,打算和湘文結婚。要不是那個下雨天讓我看見妳回台灣開畫展,我們這一生的緣分也許就終止在十三年前了。妳說我卑鄙無恥也好,罵我下流也罷,利用妳母親的危機逼妳嫁給我,我從不後悔。我要妳是我的,是我的!我會用我一切的愛,讓妳真正愛上我,不只得到妳的人,更要得到妳的心。」他停頓了一會兒,再響起的聲音微微哽咽:「如瑛,我們終於在一起了。我知道妳正一天一天愛上我......如瑛,妳要醒來──不要離開我,千萬不要......」
江如瑛動容地想睜開雙眼,卻又聽到門口傳來響動。
宋浩男回過頭去,多日的焦心等候、不眠不食令他消減憔悴,兩眼佈滿紅絲。
只見江玄站在門口,他在那兒多久了?
江玄慢慢走了過來,叫出了宋浩男不敢置信的稱呼:「爸!」
爸!?宋浩男仰望背脊挺得直直的江玄,他的眉眼鼻嘴,無一不像自己,這是他和如瑛的結晶,這輩子唯一的兒子!
他曾恨他入骨,而現在──他叫他爸爸?
在江玄那雙與他同樣湛然的眼睛裡浮漾著淚水:「你放心,媽不會走的,她不會離開我們的。」
宋浩男淒然一笑,張開右臂,江玄抱住了他的肩背。父子倆第一次真心擁抱,卻是在這種教人感傷的情況下。
床上的人兒微微顫動──
「醫生!」江玄大喊。
尾聲
為慶祝和宋浩男結婚五年了,江如瑛向文化中心申請場地,舉辦她在台灣第二次畫展。
從半年前,她就一直忙著畫展事宜。
宋浩男今年帶畢業班,私立學校功課重,尤其再一個月就要聯考了,得付出更多心力督促學生唸書;最近這陣子,連晚上都得留在學校陪讀,隨時解答學生的問題。
兩個人忙得沒時間說話,每次在辦公室、走廊遇見宋浩男,他總是忙著去上課,再不然就是在改考卷。
畫展的事,宋浩男倒沒幫上什麼忙。江如瑛第一次自己和人交涉展覽的瑣事,雖然忙得暈頭轉向,卻在其中肯定了自己。
原來,她也是有獨立能力的。
畫展在七月下旬。宋浩男的班級考完聯考,成績相當不錯;宋浩男成就感十足,比做成一筆大生意還高興。
不過他亦坦言,壓力實在很大。
江如瑛開畫展,只通知了陳英玲。
江玄現在已改從父姓,這是江如瑛的意思。
宋家那邊,宋浩男沒有寄邀請函去。
他和親人之間淡薄的感情,在他離開之後,更加微弱。
五年來,他只見過宋家人兩次。兩次都在婚禮上,一次是宋雲意和關雪淳的婚禮;一次是宋雲城和李湘文的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