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七郎站起身道:「無妨,你呢?」
尹樵緣覺得再沒有一刻比現在更好過,全身上下好像鼓蕩著充盈的真氣。他不知道龍鈱絲的龍珠已經融入他的體內歸他所有,要是龍武魁知道自己那兩掌反而助了他一臂之力,定要暴跳如雷。
尹樵緣安然無事,龍武魁大怒不已,這小子受了他兩掌,怎麼反而精神更加旺盛?
「小子,你今日死定了。」龍武魁招式比先前只有更快,尹樵緣怕他傷了佟七郎,連忙搶上應戰。
尹樵緣雖然內力深厚,武功卻不及龍武魁。「嗤」的一聲,被他抓下一片袖子,露出一條結實的右臂。
只見尹樵緣上臂有一個三個大小不等的圖疤,龍武魁驚訝的睜大眼。這三個圓疤因尹樵緣身形長大而有所變形,但依稀可辨出那是三枚梅花形的利器所致。
記得當年命人將龍銀絲產下的嬰兒丟棄之前,他曾在嬰兒右臂上打入三根梅花針。眼前這男子,難道便是當年那嬰兒,他竟沒死。
再瞧尹樵緣的五官,和龍銀絲的確有幾分相似。他剛剛叫佟七即什麼來著?師父?這對父子居然因緣際會成了師徒。
龍武魁突然住手停戰,臉色陰睛不定。這給了佟七郎可乘之機,低喝:「快走!」回身去垃龍銀絲,覷隙要逃離水晶宮。
「哪梩走?」龍武魁回神,雙掌拍來含帶風雷。
「你們先走!」尹樵緣留下斷後。
「銀絲,你先走吧!」佟七郎道,他不能讓尹樵緣為他們犧牲。
「不!要走一起走!」只有她獨活,那還有什麼意思?
微一沉吟,也罷,人家今日同葬此地吧!道:「我們和樵緣一起對抗你爹!」
* * *
無花果在水幕之後,被寒氣凍得渾身打顫。
尹樵褖將她丟在玄冰洞出去之後,一去不回。外頭的打殺聲聽得她心驚肉跳。
「師父、師父。」她好害怕,尹樵緣會不會出事?
不行!她要出去探個究竟,不要在這裡乾著急了。
水幕刷下來的力道又強又猛,她才走到水幕中一步,痛得退回洞內。
不!她怎能就此退縮?
鼓足勇氣,返到水幕後十數尺之地,她用盡全身力量,向前疾奔。
水勢打在身上,猶如萬針穿刺。再一步,再一步就好了。無花果如果安慰自己,忍受刺骨的痛苦。
腳厎忽然一空,整個人直往下掉。她尖聲大叫:「啊──」摔入水潭底下。
冰冷的水灌入鼻中、口中,無花果四肢疾撐,向上游動,鮮美的空氣大量湧進肺裡,她這才大聲咳嗽起來。
抹去臉上不住下滴的水流,師父呢?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伏在石上的龍銀絲,身旁是 血跡斑斑的佟七郎,兩人看來都已受了重傷。
高崗上龍武魁和尹樵緣仍在比鬥,尹樵緣身上傷痕纍纍,辮梢柀龍武魁指氣削斷,跟白色的長髮散亂。反觀龍武魁氣定神閒,很明顯他是贏定了。
「小子,不用再做困獸之鬥,趁早投降吧!」露出狡殘的笑容,他如貓戲鼠兒般,要侮弄尹樵緣到力盡而亡。
尹樵緣不躁不氣,死也好,活也罷,他都不放在心上。龍武魁激怒之言他只知過耳東風,專心一志尋找他的命門死角。
典籍上有記載,凡是練武之人必有致命之處。龍族應該也不例外。
但他觀察了許久,龍武魁似乎毫無罩門,難道他猜錯了嗎?
龍武魁一步一步踏前進逼,尹穛緣一步一步退後回讓,只要再一步他就要墜崖。
「師父小心!」無花果情急大呼。
尹樵緣回頭一看,龍武魁喝道:「好機會!」長劍橫削直砍,尹樵緣不及回防,肩頭中了一劍,龍武魁左手五指連拂,點了他五處大穴,尹樵緣當場摔倒在地,動彈不得 。
她在幹什麼呀?不叫還好,這下子所有人全要被她害死了!無花果恨死了自己。
三人已無力反抗他,龍武魁揚揚得意,大笑道:「誰敢違逆我,就是這種下場。」
「小娃娃,我還真要多謝你,若不是你這一叫,我還不知道要打到什麼時候。」
轉向無花果:「為了報答你,我就讓你死得痛快點好了。」向她撲來。
「阿果快走!」尹樵緣大喊。
無花果見他撲來,早就嚇得渾身打抖,雙腿如灌了醋又酸又軟,哪裡跑得動?
龍武魁的右掌成爪,來到她面前三尺時,她恍然回神,拔腿要逃,腳下的青苔又濕又滑,竟爾摔了一跤。
她在水中亂滖亂爬,手中不知摸到何物。回頭一看,龍武魁猙獰的黑面就在眼前, 她驚叫一聲,手中之物往前一送,閉上了眼睛不敢看。
等待死神來降臨,好半天沒有動靜。奇怪?眼睛瞇開一條縫,龍武魁銅鈴大眼睜得 更大了,眼內滿是不可置信。
「不可能!不可能!」他喃喃道。
偏有那麼湊巧,無花果抓著的樹枝,不偏不倚刺中他的氣海穴,此穴正是他的罩門所在。
怎麼會有這種事?他堂堂東海龍王,竟會死在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凡間少女手中?
「啊!」龍武魁龐大的身軀向前俯撲,差點壓到她,幸好她閃得快。
他不該死!不能死!氣力一點點消失,事實和願望卻是違背的。
半張臉埋在水中,嘴角又浮起一抹陰惻惻的獰笑。
「銀絲,你永遠不會知道他就是你兒子;你活著,我要你痛苦一輩子。」龍武魁心道,身子一顫,曣下最後一口氣。
他──他死了沒?
無花果不敢靠近龍武魁看他到底死了沒有,他圓睜的雙眼好嚇人,好像充滿了怨恨和不甘。
「阿果。」
聽見尹樵緣的呼喚,無花果連滾帶爬靠過去。兩條腿嚇得都軟了,連站起來走路的力量都沒有。
「你沒事吧?」待她靠近,見她渾身上下都濕透了。適才真是驚險萬分,他以為她定要死在龍武魁掌下。
「沒事。」她一搖頭,順便甩了尹樵緣一頭一臉水珠。「師父,你要不要緊?」
小臉擔憂得糾成一團。
白衫上桃花點點,飛絮片片,都是龍武魁利掌抓碎的衣衫和血跡。
尹樵緣閉目運氣,一一衝開被龍武魁封住的穴道,站起身來。「我們瞧你師祖去。」
佟七郎坐在岸邊,懷中抱著龍銀絲。龍銀絲被父親重掌連挫,五臟六腑盡數震碎,鮮血不斷從她口中逸出。
「七郎,我能在死前見到你,我真的好歡喜啊。」氣若游絲的她每說一句,血水就嘔了佟七郎一胸。她顫巍巍的抬起手想摸佟七郎的臉,怎奈力不從心。
佟七郎虎目中滴下兩滴淭來,握住了她的手,放在頰上輕輕摩擦,啞聲道:「我又何嘗不是?能再見到你,我心裡歡喜得都要炸開來啦!」
龍銀絲笑了,笑得像個情竇初開的少女。飄渺的思緒飛到很遠很溒的從前,她從桃花林中的潭底破水而出,一個正在汲水而飲的偉岸青年熱烈驚艷的眼神緊緊鎖住了她,滿林的桃花迎風飛舞,烙燙了兩個注定不幸的有情人的心。
「我想我們的兒子──」甜蜜的回憶一轉為傷淒,眼角滲出淭珠,她苦命無緣的兒 啊。「七郎,你說他會不會還活著?」
龍武魁對親生女兒尚且不顧親情,下此重手,根本不必希冀他會對一個深惡痛絕的孽種手下留情。
但是她已經離死不遠,他怎能這樣傷她的心?
「他一定還活著,我們的孩子不會是短命之人。」他如此安慰著。
她乍然出現短暫的歡喜,隨即又孿為淒然的說:「可我再也見不到他了──」
「師父、師娘。」尹樵緣跪在二人身前。
「銀絲,這是我的徒兒,他叫尹樵緣。樵緣,見過你師娘。」
「我們剛才已經見過了。」尹樵緣雖然銀髮披散、傷痕纍纍,卻無損他依然自在無礙的風釆。龍銀絲深深凝望著他,一股暖暖的濃情浸滿了心房,這個孩子,她怎都看不厭。
這股濃情同時感染了尹樵緣,見到龍銀絲的第一眼,他就感到無比的親切,好似兩人是久別重逢的至親。
「七郎,你說──」胸口好沉重,龍銀絲努力呼出一口氣,連帶咳出一口血,佟七郎連忙拍她的背為她順氣。她微微笑著:「你說樵緣──若是咱們的兒子──你說該多好啊?」
佟七郎雙目迷濛,兩眼儘是淚水,龍銀絲出氣多入息少,眼見是不能活了。臨死之際,仍心心唸唸記掛他們那生死未知的孩兒。
「人家說師徒如父子,樵緣當然是我們的兒子。」佟七郎強顏歡笑。
龍銀絲笑容加深了,虛弱的說道:「樵緣。」伸手出去,尹樵緣忙握住了,感到掌底的柔荑一片冰冷。
「我走了之後,你代我好好照顧你師父,別讓他──別讓他多喝酒。」她儼然在交代後事的口吻,叫佟七郎心碎片片。
「龍姐姐。」無花果眼淚成串成串的掉下來,她捨不得她呀!這麼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