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想,是不是我太離群素居了,所以老天看不過去,讓我在夜裡遇見形形色色的人;也讓我創作題材大增……當然,理性與感性間,我仍是前者居多,所以,我也十分清楚一定是哪裡出了問題,才會把我幾年的人生搞得異常豐富(你們能想像擁有極為嚴重懼高症的我,成為《傑克與魔豆》中那個負責爬上天的主角時,我有多恐慌嗎)。
就在今年五月左右,來了一通電話。
電話彼端的通訊人並不特別,是送我捕夢網的朋友,電話的內容也沒有什麼驚天動地的大消息,完全是一如往昔的打屁。
會將這通電話的內容寫出來,主要是在當時千篇一律的對話裡,突然有了淡淡的起疑,可惜那時我沒有深想,否則我的最後一個怪夢也不會差點活活地嚇死我了。
為了使讀者盡快進入重點,我就將對這個故事有影響的重點摘錄下來,其餘在電話中的打屁,就當一江春水向東流。
對話如下--
「你最近過得好嗎?」打屁到尾聲,友人忽然問。
「好啊。」我隨口應。
「真的好嗎?你不要硬撐喔。朋友是幹什麼用的?就是在你需要實話實說的時候,跳出來當你告解的對象。你放心,我守口如瓶。」
「你好像上通電話也這麼說,而且還一宇不差哩。」也許上上次也是?再上上上次也是。對耶,這麼一想,她簡直是照台詞每天重複念一回嘛。
「因為你上次沒有告訴我啊。」
「我上次沒什麼事,要我說什麼啊?」莫名其妙。
「那你的意思是說,這次你就有嘍?」
忽然問,有什麼東西極為快速閃過我的大腦,讓我意識到她的語氣頗為興奮……我必須說,自從我作夢之後,聽聲辨其情緒的功力日日增強,簡直可以當上武林中的高高手了。
她興奮,是為了……
「小胖?你快說啊!憋在心裡多難受!難怪最近你的臉像苦瓜。」
「其實……也沒有什麼事。」我小心翼翼地說:「就是睡眠有點不足而已。」
正所謂,害人之心可以偶爾為之,防人之心卻萬萬不可沒有啊。我內心這麼想的同時,迅速倒帶最近我是否有哪裡對不起她了?
「睡眠不足?」彼端明顯傳來異常的興奮,但似乎察覺此時不該有這種情緒,立刻壓抑了下來。「難怪最近幾年看你的文字工作量變少好多喔。」
「是啊。」我不動聲色。不知道為什麼,我相信即使我不接話,她也會繼續說下去。
「睡眠品質不好嗎?」她吱吱喳喳的:「是不是半夜作惡夢啦?」
頓時,話筒的兩端沉默了。
「小胖?」
「幹嘛?」
「你最近真作惡夢啦?」她窮追不捨。
我半瞇起眼。「一點點啦,反正哪個人不作夢,最多夢夢你,然後滿身大汗地醒來而已。」
「呵呵呵,小胖,你怎麼把我說成你的惡夢呢?我怎麼可能會是呢?呵呵呵……」那真像是白鳥麗子的笑聲啊。
無事現笑,必有詭計。
可惜,當時的我,只覺得她處處充滿嫌疑犯的味道,卻不知道她到底犯下哪樁殺人案件。
一直到我作完最後一個夢境,有了脈胳可尋,再想起這一段對話,才豁然開朗。
而我最後一個夢,與屍體有關。
驚悚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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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長廊,忽然撞上一張飄浮在空中的臉!
赫!嚇死人了!
「夫人,你又亂跑了……」
「是……是你啊!」人嚇人真的會嚇死人。「老婆婆,你一定要穿黑色的衣服嗎?」
我真的不打算加入「鬼話連篇」啊!
「夫人,我知道你很無聊……再等一等就好了……」
「等?等什麼?」我忍不住好奇問。「等貴客來嗎?這棟古堡裡,至今我只看見你跟他,就再也沒有其他人了--」
奇異的感覺突然攫住我,讓我一時噤口。我好像忘了什麼!
對一件事習慣,最大的好處就是當你碰見時,再也不會浪費時間在恐懼之中。
當我累極倒向床,再清醒時,看見半黑的城堡內部--我想,這就不用我特意形容了,請各位自行想像一下電視中十八世紀古堡的模樣。
本來,我是打算將實景描寫出來,但那可能浪費許多的篇幅,讓看見這本紀錄夢境的讀者以為買到的是十幾世紀的城堡史,不如我直接跳到事件的經過,還有趣得許多。
其實,說是有趣,不如說,覺得有趣的是讀者;而我這個當事者,即使是夢,但因為是親身經歷,所以……驚恐到事後一連數天我都無法入睡。
當然,一開始走進夢中的我,根本不知道事後會發生什麼事,還老神在在當自己是老鳥,好奇地東張西望呢。
沒有辦法,新人與老手的最大差別就在於經驗,而我不得不說,我曾經是處處受驚嚇的新人,但經過這幾年的歷練,我已經被磨成處變不驚、莊敬自強的老手了。
總之,當我回過神看見陰暗的古堡時,我就知道我又作夢了。
「好吧,這次又是什麼夢呢?」我抖啊抖的,當然不是發抖,而是踉踉地抖著腳。
「煙來!」我喊道。
指間立刻平空冒出一支煙來。
「這就是作夢的好處啊。」我笑嘻嘻地吸著煙:「要什麼有什麼嘛,何必怕呢?只要不影響故事行進,就算我要魚在天空飛都不是問題,這就跟超能力一樣嘛。」
我偏著頭打量四周。
「喔,城堡啊,該不會又來童話世界了吧?我是白雪公主嗎?穿的衣服不太像,堡裡好像也太暗了一點吧……」是不是太節省了點啊?
我往窗外看去,果然不是童話故事裡的世界。
「我讀的故事也不算少了,這裡不是中國,那會是什麼呢?」
「其實也不用怕,反正我連《三隻小豬》裡的豬都當過了,還有什麼不能當的?」
「何況,我也學乖了,早在床頭上放了鬧鐘,時間一到就響起,到時我一張眼,什麼夢都煙消雲散了。」我沾沾自喜想著。
所以,心裡一放鬆,就蹲在角落裡,開始抽起煙來。
突然,金屬相撞的聲音匆遠匆近地傳來,我愣了一下,才意識到有人正從長廊的那一端走來。
故事要起幕了嗎?
我一向是配合度良好的夢中演員,所以我拍拍屁股,站起來,看見自己一身白色的睡衣,想來應該是一個夢遊的貴族千金吧?
正這麼想的時候,從黑暗中伸出一隻手,讓我嚇得差點心臟病發。
「鬼!」我尖叫。天!原來我來到了「鬼話連篇」!我一直很怕有一天我會夢到《聊齋誌異》,沒有想到,倒先走進了西洋的鬼故事!
「是我……」
黑暗中,緩緩露出一張老臉來。我用力眨了眨眼,勉為其難地眨回差點凸出的眼珠。
乍看之下,眼前這老婆婆只有頭跟手在空中,但仔細看後,才發現她一身的黑衣,跟堡內陰暗的光線融為一體。
「夫人……是我……」
「你誰啊你?說話能不能一氣呵成?有氣無力的,很像是某個空間來的異類,難道你不知道人嚇人會嚇死人嗎?」我撫著胸口說道。
「夫人,你不認得我,那沒關係,過些時候你就會記起我了……」
聞言,我理解了。
原來,這具身體的主人失去記憶啊……真難得,明明線索不少了,怎麼我還沒有想起這到底是什麼故事呢?
金屬撞擊的聲音又起,我看見老婆婆將一成串的鑰匙掛在牆上。可能是光線真的太差了吧,在昏暗的視線之中我竟然有錯覺,好像其中一把鑰匙帶著血漬……
八成是陰影吧,我猜。
「對了,夫人……主人要我一看見你就轉告你……」
「哦,請說。」
「千萬、千萬不要去碰鑰匙……不管他在不在……」
我的腦子停擺足足一分鐘後,莫名地,背部以極緩慢的速度開始發涼發寒了。
一個還說不出來的模糊意念盤旋在我腦中,我用力擠出親切的笑,試探地問:
「那個……請問鑰匙……是要幹什麼用的?」
「鑰匙當然是開門用的啊。」
「開大門?開車門?還是開狗門?也許你的主人還養了豬?」我的喉口有些發熱。
老婆婆用異樣的眼神注視著我,回答:
「主人說過了……什麼門被打開都無所謂,但是……就是不准拿這個鑰匙去開最頂樓內側走到底的門……」
我順著視線,看見她指著那把沾血--不、是帶著陰影的鑰匙。我用力吞了吞口水,雙腳開始抖啊抖的,當然不是跩到抖腳,而是在渾身發抖啊。
不用再提示,我也知道了這是什麼樣的夢境!
我寧願再回去當三隻小豬,或者當阿拉丁神燈,也不要來到這種故事裡啊!
「夫人?」
我掀了掀嘴,真的很努力在掀嘴。這是頭一次,不打麻醉針,嘴皮也是這麼地沉重,讓我懷疑是不是有石頭壓在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