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你和大家,所以回來看看。』
『嘴巴還是這麼甜。』王媽拉著她坐下,十分和藹。她真的把伊嵐當成自己的女兒 。
『你有好久沒有回來,我以為你不要這個家了,你瘦了?』
『沒吃您煮的東西,當然瘦。』
『你還是不會照顧自己。對葉士,我沒有什麼不放心的,可是,他自己都缺個人照 顧又怎麼照顧你。』她的樣子真像處處為女兒煩勞的母親。『你永遠都這麼教人放不下 心。』
伊嵐張著汪汪大眼,靠在王媽懷裡。『你就像媽咪一樣疼我,以前我也常常這樣靠 著媽咪,她就像您這樣摟著我、寵我,每次和奶奶嘔氣,媽咪總是要我孝順奶奶,從前 我不懂事,所以不會體諒奶奶,現在我什麼都明白了。』
『真乖。』王媽心疼得緊摟著她。
從伊嵐出生,她就抱著她了,嬰兒時期的她,特別乖,從不哭鬧,漸漸長大了,她 又學會保護媽媽。她這麼瘦小,肩上卻負著無比沉重的擔子。
家庭?
袓業?
世仇?
全部背在她的身上,從來就沒有人問過她是否挑得起,二十年來她的日子像為了使 命,而她的生存就為了家族。有時她也許會反抗,甚至不平衡。但有誰真正替她想過二 十年的生命,她從沒有為自己活過呢?
一個像她這樣青春年華的時代,應該享受真正的生命,而不是為任何人生存,為任 何事活著。她生命中最燦爛的光輝,應該是為了自己。
和其他母親同樣的心理,王媽只希望她可以過幸褔的日子,能代她受苦、分憂。『 你有沒有去看媽咪,她現在怎麼樣?』
『病情還是沒有起色。』伊嵐坐在床上,雙手互握,顯得十分無奈。
王媽看著她,疼在心裡,她憔悴好多,才二十多歲,應該沒有煩惱多些笑容的。『 別太擔心,她一定會好的。你媽咪這樣好心、善良的人,上天是不會簿待她的。』
雖然明知這只是一段自我安慰的話,伊嵐仍充滿感激。突然,她腦中一閃,靈機一 動問:『王媽,你在姚家有好多年了,是不是?』
『我陪著老夫人嫁過來,看她當小姐、當媽媽,看著你爸爸出世、長大、娶你媽媽 ,也看著你出世、長大。當然,看的儘是姚家走一個來一個。……除了冷清一點外,這 真是一個標準的豪門世家,沒有骨肉問的爭名奪利,但是--』
『但是什麼?』她激動的追問,真不明白為什麼每個人都不講呢?
王媽歎息的搖頭,她那一段話十分感慨,卻道不盡她在姚家幾十年歷經的一切。人 生最淒涼,莫過於在世面臨的生離死別。而姚家所發生不幸的意外,事隔多年仍舊歷歷 在日。
這個屋子本身就很陰涼,它像被詛咒過一般,住過的人,全都不得善終,生前也沒 有得到過快樂。姚家現在的命就剩這兩姊弟了。君豪去了羅馬,危險不會那麼快來到。 伊嵐呢?
她真擔心伊嵐會成為下一個目標。如果他們再出事,姚家真的會垮下去。就像失去 支柱的房子絕不可能屹立不搖。
『在姚家那麼多年,你一定清楚很多事。』
『你想問什麼?』她很心虛、不安的樣子,有些事真的不是伊嵐可以問的。
『爸媽的意外你一定知道真相。』
『我不知道。』
這是她早預知的答案,但要她心死,並不容易。『你一定知道,求求你告訴我。』
『哪有什麼?該知道的,你全知道了。』
她聽出這話的另一面。『那不該知道的呢?』
王媽似乎沒有想要欺騙她,要一個母親對女兒撒謊是何等困雞。
伊嵐站起來,走到窗戶旁才轉身,她深深吸了口氣。『為什麼都不告訴我,他們是 我的父母,不管任何原因,我都有權知道真相,你們為什麼要剝奪我的權利!』
『我不會說的。』
『王媽--』
王媽走到她的面前緊握她的手。『樓下有事,我不能再陪你,今晚留下來吃飯,好 好跟奶奶溝通,有任何事你可以找她,什麼問題她都可以回答你。』
伊嵐面有難色,原來想和做之間相差如此遙遠。她都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沒陪奶奶吃 飯,從她住在這兒,還是學生的時候,幾乎已經算不清楚是什麼年代。
這個家,沒有年夜飯,更是少了許多機會。不過有一點地可以肯定,上一次一定在 餐桌上不歡而散。
『就這樣說了,奶奶在午睡,你到處看,等吃飯再叫你。』
『二叔呢?』
『去看你媽媽,不會太早回來。』
『每天去,他真癡情。』伊嵐喃喃自語,卻是由衷而發的。她怎麼也想不到,人的 感情可以這樣,如此的執著。
『你說什麼?』
伊嵐笑著搖頭。『沒有。你下去吧!廚房和這個家一樣,都不能沒有您的。』
聽到這話,王媽才滿足的離去,這種被肯定的感覺,相信每個人都會喜歡,兩地當 然也不例外。
但伊嵐適才不停逼問的問題卻在她心底盤繞,久久不能褪去。為什麼王媽會知道? 是什麼引發王媽的懷疑?又為何王媽會如此堅決呢?看來,很多事冥冥中自有安排,很 多事人永遠鬥不過命運,往往不是想避可以避得掉、逃得開的。
伊嵐去了趟君豪的畫室才回到自己房裡。
一切還是那麼熟悉,它也許可以永遠不變,但人事卻天天鄱在改變,沒人可以預測 明天。
她睡了一會兒,王媽便喊她下去吃飯。
走進飯店,姚家最具權威的老夫人正坐在餐桌前。
『奶奶。』伊嵐先恭敬的喚了她一聲,才在桌前坐下。
兩祖孫安靜的吃著,伊嵐真恨不得立刻吃完拔腿便走。這一餐,她吃得十分痛苦。
過了很久,才有了聲音。『你現在住外面還習慣吧!』
『很好。大家都很照顧我。』
『一個女孩子自己要小心,行為要檢點。』
她原先很開心,以為奶奶開始關心她,沒想到她會這樣子說話,教她感到心涼。更 不明白媽媽怎麼可以忍受她二十多年,無怨無悔。
她知道,媽媽忍她,除了本身性格外,更為了爸爸,也為他們姊弟,所以她不覺得 委屈。
『我和葉士之間清清白白,不勞操心。』看來這兩祖孫注定是要吵一輩子,永遠彼 此傷害,針鋒相對。
『清白是你說的。』
伊嵐的眉頭狠狠皺了一下。明知道奶奶天性如此,她也不得已喜歡和她頂兩句。『 不管做什麼,我對得起自己,對得起姚家,也對得起爸媽,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是爸爸 看得到,他可以證明一切。』
『女孩子家就會頂嘴。』
她噘了下嘴,不想再回她,其實她並不認為講道理、說實話就叫頂嘴,也許他們老 一輩根深柢固的觀念,父母之言不論對錯皆如聖旨,所以過去沒有民主。
現在是面臨二十一世紀太空時代的社會,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已經不可行,這是愚孝 ,人非聖賢,有誰能無過呢?
可惜奶奶永遠活在她的時代裡,所以她永遠也不可能從失去中記取教訓,她只知一 意走自己的想法,難道真非得要人生走到了盡頭,才會遺憾、懊悔。難道真非得眾叛親 離時,才能體會孤獨的可怕嗎?為什麼要去逃避自己的感情,受自己的親人並不可恥, 難道她不知道嗎?既然如此,看來只有她來改變她了。
伊嵐第一件想做的事,便是增進彼此的瞭解。『葉士對我很好,他很照顧我,卓大 哥一直都把我當成妹妹。』
『卓風!』她冷哼一聲,卻教伊嵐一陣心寒。
『奶奶。』
『卓家沒一個好人。五年前,他回來,我就知道不簡單。那個老頭子死了,可是他 派了他兒子、他孫子來,永遠改不了老奸巨滑。』
伊嵐見她氣得發抖,隱約可以猜得到奶奶在說什麼,可是她不明白為什麼她突然間 對卓家有這麼大的恨意。
那個解不開的謎頓時湧上心頭。她一直在懷疑卓家與這一切有關,雖然一直缺少確 切證據,但奶奶適才的態度似乎已經作了最清楚的解釋。
『奶奶--』伊嵐坐到她的身旁,溫柔喚了一聲。
她轉過身,與伊嵐面對面。『別相信姓卓的,你還小,不懂人情事故,你一直在溫 室裡長大,永遠不會知道外面世界有多好險,表面一套,背地裡又一套,人心隔肚皮, 傷你最深永遠是你的朋友。』
『奶奶,卓大哥身上的鑰匙究竟有什麼秘密?』她這話完全是不經思考便問出。
老夫人的情緒十分複雜,她沒有失控,只是望著伊嵐,卻又不像被嚇住。她在思考 ,想著伊嵐的問題。在回憶,勾起二十年前的記憶。一切又復甦了起來,像一幕幕老電 影,在腦海裡不停的回跕。包括卓家深似海的血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