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李後主也不會感慨自己生於帝皇家,若他只是個普通人,說不定他可以成 為一代文豪,像陶淵明隱世荒野,不問政事,至少不會落得如此悲慘的下場。』
葉士在她的話裡覺察到了一些新的東西,令他陌生。『你很不滿自己的出身?』
『沒有。』伊嵐先是疑惑的望著他,然後才否認。她的眼中有種笑意,令人感到苦 惱。
『這麼多年來,我唯一學會的,就是認命。因為,我感覺到人是何其渺小,連自己 都掌握不住,又能有什麼能力?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
『你很悲觀。』
『在走過我這樣經歷之後,也許你才能真正體會。』伊嵐歎了口氣,十分慨然。『 我其實沒什麼求的,只是希望有一個安定的家。可惜天不從人願,這個奢求始終沒有如 願。從小到大,我要什麼有什麼,可是我沒有真正開心過。當這個世界上唯一疼我的人 ,隨時都可能離我而去之時,你想我會變得怎麼樣。』
『伊嵐--』
『我已經很認命了,可是為什麼還要我承受這一切、要我懷疑自己的親叔叔一個從 小把我當親女兒疼愛的人?為什麼要把一件我早已認定的事實在頃刻間全變了樣?
葉士沉默的聽她傾訴,她的苦太多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誰是兇手,每個人都有嫌疑,可是又好像他們都不是,我真 怕有一天我會懷疑自己。』
『不要這樣,放輕鬆點,別把自己逼得這麼緊。』葉士再次擁著她,他希望可以代 她承受這一切。『你有沒有想過和卓風談一談?』
『大哥?』伊嵐疑惑的問,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畢竟整件事情他有權知道,你不是說他一直想知道那把鑰匙有什麼秘密,現在有 了頭緒,你應該告訴他。』葉士對伊嵐向來不求回報,他只問自己能為地做些什麼。
『你說得有道理。』
『那我現在叫他來。』
※※※
卓風一接到葉士的電話,立刻駕車飛奔而來,他直覺以為伊嵐出了事,雖不中亦不 遠矣,看見她不開心,他就知道有事。
一聽完葉士對他描述的整件事,他的心頓時沉入谷底。『照你們的說法,伊嵐父母 的意外,也有可能是我們沒有懷疑到的第三者,依這情形來看,鑰匙的傳說不是秘密。 可是兇手行兇的動機是什麼,不可能是謀財害命吧?』
『這我們想了很久,也想不出答案。』伊嵐用手指揉著太陽穴,一連的發現令她感 到很不舒服。
葉士思考了一會兒突然說:『伊嵐她母親的日記裡曾經提過,她很擔心他們姊弟會 步上與她父親相同的命運。』
『意思是說這個兇手很可能也會殺害伊嵐姊弟,可是他的目的是什麼?』
『我不知道,以前我根本就不知道那把鑰匙可以做什麼?老實說,現在我也不敢肯 定那鑰匙的功能,更不知道那個可能一無所有的所謂寶藏在哪裡,兇手殺我做什麼?』
『看來你以後做任何事自己都要小心。最好有我們陪你。』卓風現在一點也不在乎 那把鑰匙有什麼功用,他只擔心伊嵐會成為那個不知名兇手的下一個目標。
『會不會有可能整件事情,包括那個寶藏,根本就是一個玩笑、是一個惡作劇呢? 』葉士以他慣有的性格,化解這屋子裡那股無形的緊張壓力。
『但願如此,一切最好只是我們窮緊張。』
『若是這樣,那我們是不是又走回原點,又要再重新來過?』
『你別這樣。』葉上用酒安撫她,雖然這是既老又不實用的爛方法。但她的不安情 緒,摘得大家神經衰弱,所以不用這招也不行。『也可能我們緊張過度,寶藏、兇手什 麼都沒有,兩起車禍根本是巧合,那本雜誌也是亂寫一通,都二十多年了我們除非找到 那個執筆人,否則一切都是沒有根據的。』
卓風見葉士對她的處處關懷,心裡感到很安慰,他和葉士其實皆心知肚明,這事絕 不會那麼簡單,也許他們兩個自己調查會好一些,何必再來刺激伊嵐,她的樣子看起來 再也禁不起任何打擊。
『這些日子你都沒有好好休息過,先去睡一會兒,有什麼發現我和卓風討論過再告 訴你。』葉士哄著她進房。
伊嵐先看了看卓風,見到他鼓勵的眼神才向葉土點頭。
看她睡著了,葉士這才鬆口氣。
『照顧她很累?』卓風體諒的說。
『她其實還像個孩子,雖然很任性,但她的本性十分善良。可惜她總是這麼命苦, 她應該開心無憂的過日子,偏偏身邊的人都教她寒心,是不是上天真的人忙,照顧不了 她?』葉士希望自己有這個能力可以帶她走,遠離所有是是非非,到一個沒有人知道她 的地方,最好是能逃得過命運的追捕。
『你認為這事怎麼樣?』
『看來答案一定和我手中的鑰匙有很大關聯。』
『我也這麼想。』
兩個男人因彼此間的默契相視一笑。
所有女人最期盼的,伊嵐已經得到。兩個深愛她的男人。她此生又有何憾呢?
※※※
伊嵐望著仍舊沉睡的母親,內心百感交集。她希望她能立刻醒來,為她解釋一切、 一切的疑惑。
告訴她,誰是兇手。
她多希望兩件事故均是單純的意外所致。
可惜,事與願違,她無法再欺騙自己,奶奶的那句話已經說明了。但什麼才是所謂 的『真相』呢?
突然有人推門造來,驚醒了她。
姚允仲放下鮮花,站了一會兒,便想離開。
『二叔。』伊嵐在沒有找到確實證據前,不會判定他的罪。畢竟任何嫌犯在法官未 判罪前都是無罪的。『我可以跟您談一談嗎?只耽誤您一會兒時間。』
他皺著眉猶豫一下才點頭,他這個寶貝侄女永遠沒人知道她下一秒會有什麼驚人舉 動。
『有什麼事嗎?』他們坐在醫院旁的一家咖啡廳,環境十分清雅。
連伊嵐自己也不知道地想說什麼,她只是很本能的想留住他,和他聊聊。『謝謝你 來看媽媽。除了我之外,應該屬你最常到這兒來。』
『卓風沒有陪你來?』過來人就是不一樣,雖然他一直沒有成家,但他的心早在二 十多年前給了一個從沒愛過他的女人,明知再也不會有希望,但他願意一生為她守候, 縱然孤老終身,他也沒有怨言。
『他有應酬,況且有時閒也得陪女朋友,怎麼可能老陪著我呢?』
『你不難過嗎?』
伊嵐一愣,他問得太坦白了。為什麼不給她留些餘地呢?又為什麼他會知道?
彷彿看穿她的心事,姚允仲解釋道:『一個人,不管男人還是女人,只有面對最愛 ,才會甘心為他犧牲一切,做任何事都沒有怨尤。』
『我的表現很明顯嗎?』
對叔叔的瞭解她十分欣慰,從小到大,她幾乎已經把二叔當成自己的父親,她愛他 ,這一刻,她甚至責怪自己居然懷疑起一向把她視為掌上明珠的二叔。
他總是默默關心她,瞭解她。一直都是這樣。
『愛是人世間最美,也是最苦的,如果可以收放自己的情緒,就不叫作愛。』姚允 仲很和藹的解釋,『你一向大而化之,怎麼可能隱藏得住自己的感情呢?』
伊嵐用吸管攪弄著杯裡的果汁,不知該如何開口。『三年了,我真不知道媽咪有沒 有醒過來的一天。』她只能利用這些無關痛癢的問題來撫平自己不安的情緒。
『不要擔心。總有一天,她會醒的。』
他的眼神是那麼堅定,幾乎說服了伊嵐相信--兇手絕不會是他。
什麼也不需要問,她相信他,從他適才的眼睛,她肯定他不會是兇手,至少她情願 相信他沒有嫌疑。畢竟她還是女人,情願自欺欺人,也不接受事實。
『你還沒有說找我什麼事。』
伊嵐心虛的垂下頭。『沒有,好久沒有看見您,所以想和您談一談。』
『你雖然搬出去,家還是隨時歡迎你回來。』
『我知道。』
『奶奶只是嘮叨一點,其實她沒有惡意,你別太在意。』
『我明白的。』伊嵐懂事的說。
二十多年她什麼也習慣了,家再不好還是家,只要家裡沒有殺人犯,就算每天必須 耳塞棉花過日子,她也願意搬回去。
直到發生這件事,她才知道自己有多愛他們每一個人。血濃於水,真的一點也沒有 錯,沒有人可以恨自己的親人。恨越深,只是相對地愛更深而已。
『君豪有沒有找你?』
『他說功課忙,今年不回來了。』伊嵐見他一直看表,知道他很趕時間,生意人向 來是這樣的。『叔叔您有事?』
『我約了一個從外國回來的朋友。』
『那您先走吧!』
『你呢?』
『我想再坐一會兒,想點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