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傑笑了,「你不正要告訴我?」
「我是專程來找你的。」道琳直截了當地道出她此行的目的。
卜傑的煙平空落了一截煙灰,他沒去理會;靜了一下子。「道琳,你應該也很清楚,我們兩個已經不可能了。」
「我看不出有什麼不可能,我們從十七歲時就相愛,誰也不可能輕易就將這份情忘得一乾二淨。而且你看,我已經戒酒成功了,傑,你一定不相信,我已近兩個月幾乎滴酒不沾,這是我答應過你的,現在我做到了。」
做到了,只是已太晚太晚!道琳恐怕永遠不明白,很多事一旦錯過時機,即使花雙倍努力也難以挽回;尤其是:若傷了一個人的心的話。
「恭喜你。」
「我說這些並不是為了聽你這句話。卜傑,我們之間總還有可為,能夠重新開始吧?」
「在簽下協議書的同時,我們應該都談清楚了,不是嗎?」
「此一時彼一時也。自從爹地走了後,我更發現自己少不了你。」她握住他的手,舉到自己的唇畔輕輕撫挲,「想想我們過去了也有過相當不錯的時光,那些甜蜜的話一直在我的記憶裡,我不信你真的能忘記。而且,今天看到我,難道沒有提醒你一些特別的感覺?」她的眼中蕩漾著危險的嫵媚。
卜傑溫和地抽回手,「道琳,都過去了。」
「難道不能再給我一個機會試著挽回,讓我努力再感動你?」她帶著前所未有的謙卑。
「你想你挽回得了一個孩子的生命嗎?」一句輕輕的話卻挾帶著巨大爆發力,頓時瀰漫在兩人之間。
半晌。「我說過了,那是意外。」
卜傑沉默而痛苦地凝視著她。
「而且如果你想要孩子,我們還可以生,要幾個都是可能的。」
卜傑捺熄煙火,「道琳,這件事到此為止,別再提了。」
駱道琳念頭一轉,「傑,是不是你現在交了新女友?你有新對象了?」
「我想這跟我們之間的事毫無關係。」根據他的直覺和對道琳的瞭解,她沒有完全告訴他實話;單刀直人會是最簡便的方式。「道琳,你就只為了這個原因回來嗎?如果想要達到目的,我建議你坦白會是上上策。」
道琳眼中有驚訝和不服之色,但不久即被欣然的微笑取代,「傑,你真是我見過最聰明的男人,而且是最懂得女人的男人。好吧,我告訴你非找你不可的另一個原因:我爹地的遺產全歸我,不過有一個先決條件——那就是我必須在半年內結婚才能生效,否則就全數捐給慈善機關。」她點燃自己的煙,噴了口煙霧,「真是見鬼的遺囑是不?偏偏醫生保證我爹地立遺屬時的精神狀態是百分之兩百的正常。」
駱老爺子的脾氣是出了名的刁。卜傑笑了,「那為何非找我不可?我相信你有一軍隊的強尼、大衛和丹普森正排隊等候點召。」
「我們想要的是你,我和爹地。」道琳毫不避諱地正視他的眸子,這一回沒有矯飾與偽裝,她就是直接,「你曉得我爹地喜歡你,你走了以後,他沒罵我,但跟我生悶氣。而我,我想你。我是認真的,希望你能考慮我的提議。」
卜傑沒有第二個答案,「不可能的。」從一開始就沒有第二個選擇。那是什麼時候?是他最後一次將偷溜出勒戒所的她從男人堆裡背回她父親家時就已這樣向自己做了宣誓;所有努力都做盡,心也被傷害殆盡後,他所能選擇的也只有結束一切,重新開始自己的人生。
真的,都過去了!
只是道琳仍難以相信、難以理解這層道理。只要她認為還有希望,她就會不顧一切去爭取,達到目的方才罷休。
時間!她需要的只是時間,叫她再度信任她的改變。
「傑,至少答應幫我一個人忙,我想借你的地方住。」她知道他目前獨居的大廈。只要給她最親密的空間,力氣就至少節省了一半。於是在他還來不及提疑問前就先表達了自己的孤立無援。「一個單身女人在都會區獨來獨往就夠引人注目了,獨宿飯店說不定還會惹上不必要的騷擾和麻煩。」
「住飯店才合你的品味,而且做什麼都方便,設備齊全。」
「可是你也知道我最怕一個待在陌生的地方,有你作伴,我才不會神經緊張過度。」
「可能不太適……」
「我不會待上很長的時間,或許等處理完我爹地在此地的一些瑣碎事務後,我就得飛回去打理公司的業務了。」
搬出駱廷軍,卜傑就算再不願意,也不能再堅持下去了。相安無事吧!或許道琳這趟回來,也許能化解他們之間曾糾結交纏的愛怨;也是道琳學習放掉嬌縱習氣,真正懂得成熟與瞭解的時候。
★ ★ ★
雲霏和卜傑在家門口分手,她看他駕車離去,轉身險些撞到一個人!那是志光。
「你怎麼會在這裡?嚇我一跳。」
「我在等你。」志光兩手插在口袋中,假裝不經意地,「那個送你回來的男人是誰?」
「是這裡的房東,你們沒見過。」雲霏不得已撒了個小謊,她不想在此時滋生事端招意枝節。
志光沒多問,腳下踢著石子,「走走,談一談好不?」
「可是愛咪大概在等我回去吃飯。」
「我剛跟她說過你會晚些回來,不介意吧?」
他們信步散步到社區小公園的溜冰場。由於是晚餐時刻,公園裡空曠無人,涼風習習,是晴朗無雲的夜晚。
「你不是有話要說嗎?」雲霏倚在低低的欄杆上,手伸到腦後攏攏散落的髮絲。
「我要離婚了。」
雲霏的手停頓下來。「是你『想』離婚還是你『要』離婚?」
「我會離婚的。」
「你才結婚三個多月……」
「感覺上卻比三十年還漫長!我她,怎麼可能生活在一起?要怎樣共同過完這一輩子?」
「可是你母親不會批准的。」雲霏看著他,「你忘了嗎?」
「這次說什麼也不讓我媽影響我的決心,除非她狠得下心叫我一輩子栽進這個有如悲哀墳墓的婚姻裡。最近我們家鬧得雞犬不寧,彼此關係惡劣,你一定想不到是怎麼回事。」志光坐在鐵椅上,「小棋並沒有懷孕;結婚以後,我媽催說要陪她去作檢查,她才改口說醫生的檢驗結果錯誤,因此和我媽弄得不太愉快;有一次我被同事灌醉酒,、她聽到我整夜喊你的名字,氣得一個禮拜不跟我講話。她心情不好,開始跟我姊吵,跟我媽也冷言冷語的。我媽有次被氣哭了,直喊心口疼。人真的會變,尤其女人善變得可怕,是不是?」
雲霏不禁在心底暗想:要把這些過錯全歸咎到那個女人身上也不盡然公平,不是嗎?人的確是善變的,尤其是一個等不到愛的女人,怨與怒會讓一頭小綿羊成為張牙舞爪的猛虎。
「雲霏,過去是我犯錯,只希望還有挽回的機會,你說呢?我現在彌補,是否還來得及?」
雲霏被這突如其來的問題弄得有些愕然,志光卻將她的沉默當作默認。驚喜地捧住她的手。
「這太好了!雲霏,我就知道,你會等我……」
雲霏猝然躲開他,「不是這樣,志光,我們之間已經不可能了。」
「是因為剛才那個男的?」剛剛他就起疑心了。雲霏和那個男人熟稔親暱的舉止叫他心生嫉羨,那才不止一般「房東」和房客的關係。
「他叫卜傑。」雲霏不想再隱瞞。讓他知道了也好。
志光堅決地搖頭,突然有了無比勇氣,「不!只要你與他未成定局,我就還有機會。除非,你對我已完全沒有感情了。」
「當然不是那樣。」雲霏真誠地,「我們認識那麼久了,再怎麼樣,也算是彼此的知己,這是不容抹煞的。」
「這就夠了!」他只怕她狠心拒絕他,怕她斷了他的念,那他的人生真是一片灰暗無望,「我不敢奢求太多,只求你別一下子回絕我!給我機會,慢慢看我的表現,我會用行動證明我的決心和我對你的感情。」他的輕聲軟語叫雲霏說不出話了,他已如此「謙卑」,處處退讓,處處祈求,她一想到這裡就硬不起心腸來,不忍傷害他。這念頭一激盪,她不自由主歎了口氣。
「不要歎氣。」志光滿抱希望地,「我的問題一定很快就會得到解決,你等著,我不會再錯過和你相守一生的機會,我會努力的。」
雲霏聽了,心底更糾緊了千堆密密麻麻的結。
「昨晚我打了一夜電話,為什麼都沒有人接聽?」一大早,卜傑就趕了過來,一副盤問的語氣。
「電話?」雲霏將煎好的荷包蛋端到桌上,解下圍裙擦乾雙手,「我整晚都在,到現在還沒睡,並沒有聽到電話鈴響啊!」
「怎麼可能?」卜傑想到自己是怎麼度過那個煎熬似的漫漫長夜。一想到雲霏可能躺在另一個男人懷裡輕柔細語熱情如火,就夠讓他全身熱血沸騰坐立不安。待到天亮,知道非跑一趟不可,再不親自問個清楚,恐怕頭髮會被自己拔光。「我不可能撥錯自己家裡的電話號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