嘖嘖,這就稀奇了!一向以冷靜自律聞名的柯大將軍竟會放任自己醉酒?
這可是頭一遭啊!
「怎麼一個人躲來這兒喝悶酒了。」龍昊天斜睨了醉臥亭柱邊,兀自閉目調息的好友一眼。
「告訴我,你是不是還在躲著禎兒?」他開門見山的問:「到現在你都還無法跳脫那一段傷害嗎?」
其實,他早就注意到這個死心眼的傢伙仍無法忘情過去與楨兒的一段情誼,只要有楨兒存在的地方就不再有他的出現。
難道,對於小妹當年的無心背叛,他至今仍耿耿於懷?
「我沒有。」柯定邦微擰眉尖否認,但他不穩的口氣卻已表露他愁結難解的心緒。
「定邦,我都注意到了。」龍昊天微歎口氣,「只要有禎兒在的地方,肯定見不著你這威遠大將軍的風釆。」
「你別再說了。」柯定邦猛地將手邊余酒一飲而盡,沉聲道:「我並不想回憶過去。」
「是嗎?」龍昊天揚眉-覷,挑釁似地說:「在痛苦回憶中的男人。」
「你非得在我傷口上灑鹽嗎?」就算再冷靜自製的柯定邦,話語猛擊,也不免有些惱怒了起來。
「就看在多年同生共死的弟兄情誼上……」龍昊天無視他盛怒的火焰,繼續他未完的勸解,「我只是提醒你把握現在。」
「昊天?」
「忘了她,或是接受她。」他建議道:「把你們的關係重新找出平衡點來,君臣、主僕或是朋友關係都可以,其實並沒有你想像中的困難。」
「真是聽君一席話,勝讀萬卷書啊!」柯定邦嘲諷的笑了下,向後一靠倒臥在亭柱邊上便不再放口。
他微顫的肩角緊抿,混濁的黑眸微瞇,將目光調向亭外如潑墨一般的夜空,憶起他與她那一場心碎的過往。
要他忘了她嗎?
鮮明的傷口明明還尚存胸口,要他從此遺忘談何容易?
如果,他能輕易將過去的一切記憶沖淡洗淨,如果,他不是那樣的癡情執著,那麼,他現在就不會這麼痛苦。
「這種淺顯易懂的道理,我想聰敏如你,應該懂得。」龍昊天拍了拍他僵硬的臂膀低語道:「你……好自為之吧。」言畢,他深深凝望了好友落寞的臉龐一眼,隨即起身離開逐風亭內。
柯定邦並沒有目送龍昊天離開,反而將眸光停留在亭外不遠處的一棵石榴樹旁,
突然,他渾身一震,目光變得犀亮冰冷。
第三章
「是什麼人躲在那兒?」柯定邦沉聲一問,「在我沒動手前,還不快出來!」
冰冷的恫嚇聲一落,一直隱身於幽暗石榴樹後的神秘人兒緩緩步出,最後整個嬌柔纖美的身影顯現於皎潔月光下。
當柯定邦仔細審視來人似曾相識的秀麗臉龐後,才深深的驚覺,那竟是今他極度想忘卻的嬌容。
「定邦。」龍宛楨輕喊他一聲。
「該死!」他斂眸低斥,「你們兄妹兩人是預先說好的嗎?」先後出現,然後前後打擊著他的心智。
「我不是故意偷聽你們之間的談話。」她解釋,並走近他面前。
「喔?那你都聽到了哪些?」恢復原有的冷靜,他語氣舒緩的笑問。
「全部。」她如實相以告。
「全部?那真是太好了!」他驀然朗聲一笑,「那就不用我再陳述一遍。」
「定邦。你還……恨著我嗎?」即使兩人往日濃情已淡,對於他……她仍是關懷依舊。
「德妃娘娘,原諒末將並不想回答你這個問題。」他強忍心中痛楚,恭敬的回絕問題,以疏離的禮儀、冰冷的回答,將兩人的距離隔得更遠。
他知道他的心已經無法讓她再一次的闖入,否則一把無情火將會再度把他焚燒得體無完膚。
而他,絕不能一錯再錯!
「你還在恨著我!」她控訴道:「你一直無法原諒我,是嗎?」
「這很重要嗎?」他冷漠地回道:「你還會在乎嗎?」
「對我來說的確重要,我也的確還在乎著,我不希望你我之間存有芥蒂。」就算兩人不再相愛、不再有交集,她也不希望他們的關係變得冰冷如霜。
「我們之間會存在著這樣的芥蒂是你先挑起的,你忘了嗎?」他提醒她的無情背叛。
「我沒忘記。」龍宛楨試圖辯解,「當初我並不想背叛 」
「可你卻背叛得徹底!」他忍不住的低咆一句,打斷了她為自己辯駁的話語,是她先狠狠撕裂了他的心。
「定邦!」她撲上前緊緊捉住他微顫的臂膀,她不要他一直誤解她,她也有她的無可奈何。「我與皇上的大婚是皇太后下的懿旨,我讓人告訴過你了,這些……你應該能理解的啊!」
「所以要我去接受、去理解?」他憤然甩開她緊握的雙手,向後退一步,蓄意讓兩人持續保持著一段距離。
「定邦?」她被他的濃烈恨意震撼住了。
那年冬末,他奉密旨潛入敵方陣營採得軍機,不料反遭逆賊陷害事跡敗露,身負重傷的他殺出重圍,所幸不辱聖命,劫走敵方所有重要軍事文件逃回中原。
那一年,敵軍大潰。
原以為是功績一件,正想懇請皇上賜婚,盼能與心愛的她共結鴛盟,但是誰料想到,隨之而來的消息卻是最心愛女子即將嫁入皇宮的心碎消息。
他的心曾經被殘忍地重重擊潰過!
「好,你倒是說說看,你究竟要我去理解些什麼?」冷靜過後,他回眸冷冷問道:「是不是想提醒我得擦亮眼看清事實,活該我只是一名小小將領,就該把我心愛的女人拱手讓人?是不是還得拿著我這一條賤命必恭必敬去侍奉效忠我的情敵?是不是要我做到這樣卑躬屈膝你才會感到滿足呢?」
「柯定邦!你太放肆了!」手起掌落,她氣急敗壞地給了他一耳光。
他實在太無禮、太膽大妄為了!他身為一國重臣怎麼能夠……怎麼能夠說出如此冒犯君主的話來?
他太教她失望了!
「很好。」他用袖角拭去嘴角血絲,對著她抿唇淺笑冷語道;「你終於有點皇室娘娘的樣子了。」
「我……」龍宛楨咬著下唇,緊緊捏著打了他的那只顫動的手,心頭也泛起酸楚。
「你的選擇早在當初就已經決定你我兩人的未來,而我……已經接受了這樣的安排。」這是他最後能告訴她的回答。
「定邦,你能不能……」她哽咽難語,「就原諒我……」
「夜寒露重,娘娘還是早些回宮歇下吧。」
柯定邦在送龍宛楨步出亭外之後,隨即回身預備往府門外離去,今晚疲憊不堪的他只想回住處好好休憩一番。
喀擦!
忽地,發覺腳下踩著異物,這令他不由得怔了下。
「這是……」他彎身抬起腳下異物,驚愕地翻轉查看,發現那是一支通體晶瑩翠綠的玉簪子,鑲嵌金色流蘇的簪子末端還細膩地刻上了主人的閨名。
沒錯,這是一支他再也熟悉不過的玉簪子了。
因為,那是由他親自挑選,親手所贈,上頭秀逸的文字甚至還是他一刀一刀親手仔細鐫刻上的。
只是,為何這支簪子會遺落在這兒呢?
「這……」
掌心裡傳來的簪子還尚存餘溫,這麼一來,很有可能這支簪子是剛剛才掉落的,那麼,簪子的主人或許……
「不!」柯定邦此時腦海閃過不安的念頭,握在掌心的簪子也捏得更加死緊了。「天!不會的,她不會的……」
春綠一路跌跌撞撞奔回莫雪兒位於浩瀚樓的正居,當她止步於房門口前,才發覺自己已是淚流滿面。
「呼……沒事了,沒事了。」進門前,她深深呼了口氣,硬將淚水鎖在眸眶底,卻發覺胸口間一陣陣的抽痛令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是她奔得太急了嗎?還是……
反覆深深呼了一口又一口的冷空氣,強壓下內心愁亂的思維,她悄然推開了房門。
「小姐,我……熱水……熱水給你取來了。」她的聲音沙啞得簡直跟烏鴉鬼叫沒兩樣。
坐在菱花鏡前的莫雪兒,狐疑地瞪著鏡中反映著手中空無一物兼兩眼無神的丫鬟。
「春綠?」莫雪兒停止了手中正準備拆散髮絲的動作,納悶地輕喊了一聲,「我好像沒瞧見你拿熱水進房耶!」
「是嗎……」春綠發愣地緩緩扯動兩片櫻唇,然後低頭凝視她空空如也的手心。
「啊!真的耶!那我肯定在哪兒放下了。」
雖然她言語中有驚歎句,也有反應、思考,吋是與她完全沒有喜怒哀樂的臉兜在一起,偏偏就是讓莫雪兒覺得怪異的緊。
「你是怎麼了?」莫雪兒走至她面前,上下打量著她,她現在的樣子看起來就像經歷了一場重大的打擊。
「對!肯定是落在哪兒了……我得想想……好好地仔細想想……」春綠歪斜著頭,仍舊是一臉恍惚。
「春綠?」莫雪兒忍不住在她面前揮了揮手,「我現在在問你話喲!」
春綠的身子晃了晃,然後慢慢的回頭看了莫雪兒一眼,「我看,我得回頭去找找才行,這個小木桶啊!它總愛跟我玩失蹤的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