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想看,這樣就不會有人因為沒錢看病,而延誤病情了,大夫跟病人也能夠做好朋友。如果有急難的話,每個人都可以互相幫助。」
哼!這果然是她這種白癡,才會想得出來的「夢想」。
「天下不會有這種藥鋪。」他斷然的潑了她一盆冷水。「沒有人會不求報答的幫助另一個人。如果有,也只是一時的心軟,心軟這種東內能當飯吃嗎?能長久嗎?」
她的笑容瞬間僵在唇畔。
「真的不行嗎?這種夢想真的不可能實現嗎……」她喃喃自語,眼中出現一抹茫然。
他看著她的表情轉變,心口倏地一縮,可是他還是強壓了那異樣的情緒。
「也許我真的太傻,想的淨是些遙不可及的夢。」她搔搔自己的頭,不好意思的笑了。「那你呢?你有什麼夢想?」
「夢想」這兩個字令他嗤之以鼻。
「我不作夢,也沒有什麼夢想。」他從不浪費時間空想。
他只知道,想要的東西,就去拿;拿不到,就用搶的;搶不到,就算得把它徹底搗毀,他也不讓別人得到。
「怎麼可能?一定有一樣東西是你一直想要的。告訴我嘛!在你心裡,最渴望的東西是什麼?」茉兒還是不放棄地追問。
「我想要什麼?最渴望什麼?」他自信昂揚的勾唇而笑。「應該是一統天下,成為全天下的霸主。」
他幾乎做到了,只差那麼一丁點的遺珠之憾……
「是嗎?」她疑惑的看著他。「為什麼你想要成為霸主?」
「成為霸主,就擁有最大的權勢。」
「權勢?擁有這種東西很有用嗎?」
「當然。誰不想呢?一旦有了權勢,就有了財富、有了高高在上的地位,可以操縱別人的生死、可以讓所有人都怕你。」
茉兒眨眨眼,無法理解他的想法。
「讓別人怕你?為什麼你會想要人家怕你呢?」
「別人怕你,你就擁有了控制對方的力量。」
「擁有這種力量?ㄜ……要做什麼?」
他瞄了她一眼,無意回答這種白癡問題。
「要是人人都怕你,那你不是很孤單、很寂寞,而且還交不到朋友?」
「我不需要朋友。」他說。「我不信任所謂的『朋友』。」
她睜大了眼睛,那雙烏溜溜的眼裡好像又蘊積了許多水霧,他立刻瞪她。
她敢哭就給他試試看!
他不許她用那種「憐憫」的眼光看他。他最不需要的就是一個笨女人的「憐憫」。
她拚命眨眼,眨回了淚水。
「啊……果然每個人的夢想都不太一樣呢……」
軒轅棄瞥了她一眼,她的臉上帶著慈悲的笑意。
他不明白為什麼她臉上總是能出現這樣的微笑,不管別人對她說什麼或做什麼。彷彿包容著天底下所有的惡、包容著所有人的貪嗔癡怨。
她身上散發出一股平和沉靜的力量,那就像是一團光暈,溫暖、明亮,讓每個人都忍不住想要靠近、想要依附取暖。
他猛然別過頭去。
如果她是光亮,他就是黑暗。
他的心是黑的,血液是冷的。這麼多年來,他一直覺得這才是正確的。可是在遇見她的時候,他才陡然看見自己的污濁、殘酷、黑暗。
那些他依循著,並藉以茁壯、爬上眾人頂端的力量,現在有了小小的缺痕。
那是被她的光所影響,就像是漆黑的洞穴裡,裂開了一個小縫,透進光來,就再也無法恢復黑的純粹。
他心裡一凜,驟然冷下臉。
不!他不容許自己產生一丁點的動搖。
垂在身側的拳握緊,眼中寒氣大量湧現,他又變回那個霸氣的王者。
漸漸堆疊、凝聚成的一股黑暗的力量,就要把那道微弱的光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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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所有的罪惡、污穢滋生……
聖女的小木屋外,潛進一抹比夜還黑的存在。
軒轅棄的知覺靈敏至極,在那抹黑靠近的時候,他就已經察覺到了。
他輕輕移開纏住溫暖女體的手臂,下了床。
出了小屋,以風一樣的速度向前疾飛,那抹黑也緊緊跟隨。
一直到林中的一片空地,兩抹黑影才停了下來。
「我要你準備的東西拿來了嗎?」
「啟稟大王。已經準備好了。」闇影取出謹慎收藏在懷中的一個白色紙包。
「這是宮廷御醫依照大王的指示,所調配出來的毒藥,需讓服毒者連續服用十日。
這藥粉無色無味,絕對不會被發覺。而且服毒後,起先的九日,對人體不會有何影響,但這最後的一劑--」闇影恭恭謹謹地奉上另一個更小的紅色紙包。「服用之後,與前幾帖藥產生作用,第二天就再也醒下過來了。」
「很好。你走吧!十日之後我會回王宮。」
「是。屬下與朝中大臣,都引領期待大王回朝的日子。等大王把桃花源村的聖女殺死,我們就可趁機攻入桃花源村。大王一統天下的大業,指日可待。」
軒轅棄沒說什麼,只是擺擺手,闇影便像來時一樣無聲無息的離去。
軒轅棄握住掌中的兩包藥粉,在黑夜的林中,靜靜待了好久好久……沒有人知道他此刻心裡在想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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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晚上用完膳,茉兒就幫軒轅棄灌血。
她的身子一天天弱了,尤其在灌完血之後,更是虛軟不已。
因此,也不知道是從哪一天開始,軒轅棄會在那時候,為兩人泡一壺茶--那是他唯一會做的「家事」,現在卻變成一種無言的默契。
這天跟往常沒有什麼不同。
茉兒坐在屋外的小椅子上休息。夜裡的風吹在身上好舒服,她閉上眼睛,聞著飄散在空氣中的淡淡茉莉香。
「茶!」
一個低沉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她微笑的睜開眼,毫無意外的看著男人端著兩杯茶,把一杯遞到她的面前。
「謝謝你。」
歡喜的接下茶杯,她端到嘴邊。
正要喝的時候,她突然一怔,愣愣的看著杯中輕微晃動的茶水……
她呆愣了太久,軒轅棄不由得有些心煩意躁了起來。
「怎麼了?為什麼不喝?」
莫非她察覺了什麼?
好像這才被喚醒,她猛抬起頭看他,眼底閃著盈盈亮光……
她的嘴角揚起,一個恬淡而寬容的笑容,取代了一閃而逝的哀愁。
「不。我當然要喝。」她說:「你泡的茶最好喝了!」
她低頭,專心的品嚐那一杯苦澀,還有那緩緩回甘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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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幾天,她都很忙,忙著去給病人治病、忙著去採藥、忙著教導小蝶有關用藥和醫療的知識。
她比以前更常跌倒,總是帶著大大小小的擦傷回家。只不過她跌倒的原因不是因為冒失,而是失血過多產生的頭暈所導致。
她的身子日漸蒼白瘦弱下來,但是她休息的時間卻更少,因為她有好多事情要做、好多事情要交代。
而且,夜裡,她還不肯休息,就著昏暗的燭火,一針一線縫著那片破布。
她的笑容越來越少,也不再像以往一樣吱吱喳喳,反而常常沉默著不知道在想什麼。
她的改變,讓軒轅棄無由的感覺到煩躁。
他想,可能是因為以前她的所有情緒,都表現在那張表情豐富的臉上,所以他一直很確定她的腦袋裡在想什麼。可是現在,他卻發現他越來越不能掌握她。
管那麼多做什麼!
反正她依然為他灌血治療、反正她每晚都沒有懷疑的把茶水喝光,反正……也只剩下兩、三天而已……
待在房裡氣悶,他走出屋外,看見她站在茉莉花叢前看花。
風兒輕吹,樹梢搖曳,幾朵純白的花兒飄了下來。
她彎下身,纖細的手承接那些落花,沒有一絲血色的手掌,就像花兒一樣白。
她看起來好聖潔、好美。他看呆了;心裡有種預感--他永遠會記得她此刻的模樣。
意識到他的存在,她突然轉頭,對他展顏微笑。
「嗨!你來了。看看這些花,它們好美。」
「都快落光了,還有什麼好看的。」他僵硬的說。
他剛來的時候,花兒正含苞待放。如今正好一個花季過去,曾經絢爛染白了整個樹頭的茉莉,已經漸漸凋零了。
她笑著搖搖頭,輕聲的說:「花落了有什麼關係?只要它曾經綻放過,曾經讓人看到它的美麗、聞過它的香氣,那麼它的生命就有意義。」
以往他會嘲笑她的說法太過迂腐或太孩子氣,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今天他什麼也沒說,只是沉鬱的盯著她看。
像是察覺到他的情緒,她走向他,無聲的展開雙臂擁抱他。
她的手很小,根本圈不住他的身體,可那卻是他所經歷過最溫暖的擁抱……他心底有某個部分被狠狠的撼動了。
他的內心激動著,身體卻無法動彈。就這樣任她抱住,久久,沒有掙脫,也沒有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