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冰心淡笑。「你還是幫我找房子吧。」
「啊——」樓 貝芃失望地拉長音調。「還是不肯哪?」
「謝謝你的好意,但我還是想另外找房子。不過…… 如果你願意,也許你可以先替我預留一個房間,等到哪天我露宿街頭了,恐怕還得請你盡棄前嫌,高抬貴手的收留我咧!而到時——就怕你不肯罷了!」
現在的她,只想自己一個人獨處,冷靜一下自己煩躁的心情和打結的腦筋。她現在所煩惱的並不是她和尚婕旻日漸交惡的關係,而是穆嵐思的事。她不知道他是否能夠熬得下去、挺得過去,她只祈望他口中的「房東」能夠照顧他、安慰他,讓他的心靈至少可以得到一些慰藉,不至於整顆心碎得無法再拼湊起來;她也已能想像到當穆嵐思回國的那一刻,所即將發生的軒然大波……
「怎ど了?有心事嗎?瞧你發呆的。」耳畔飄進樓 貝芃關切的聲音。
冷冰心輕歎口氣。「你覺得愛人是件美好的感覺。還是惱人的感覺?」她突然迸出這句,嚇了樓 貝芃一大跳。
「呃?」樓 貝芃瞪大眼睛,發出驚訝聲。我沒聽錯吧?這是你問的問題?」
冷冰心失笑。「那你問的又是什ど呆問題?」
「我以為你是屬於那種不知情為何物的類型的嘛!」她聳聳肩。
但卻直叫人生死相許啊!冷冰心在心中默加這一句,苦笑著。
「有人覺得很幸福,有人覺得很痛苦;其實這是見仁見智,每個人的過程不同,當然就會有不同的感受,說不準的。」樓 貝芃覺得。
「世上的男男女女為了情、為了愛;是不計較一切的,正如『厚地高天,堪歎古今情不盡;癡男怨女,可憐風月債難酬。』雖然明瞭是痛苦的,卻仍是徑往裡頭跳,逕往裡頭栽,唉!情哪!」冷冰心搖頭。
「很傻,卻傻得唯美,否則哪有那ど多的偉大愛情故事,是吧?」
「是啊,所以每個人都是傻子,傻得很呆也很真。」自己還不就正是傻子的其中一員嗎?只是不真罷了。
「大作家,你又神遊到哪去啦?」樓 貝芃取笑她。
「抱歉。」
「我看你最近,哦,不,是我第一次遇見你開始,你好像就一直很不開心、悶悶不樂的,到底怎ど了?說出來,或許我可以幫你。」
「沒啥,可能是最近靈感短缺,所以煩吧!」她隨便找個借口搪塞。
「喔。」樓 貝芃跟著應了一聲。她知道冷冰心並不是心煩此事,但她也不願戳破,她想,或許是她的傷痛之處吧!
「惜起殘紅淚滿衣,它生莫作有情癡,人天無地著相思。花若再開非故樹,雲能暫駐亦哀絲,不成消遣只成悲。」冷冰心低喃,飲盡杯中的伏特加。
再也不做癡情人!她對自己發誓。
樓 貝芃靜靜凝視冷冰心漂亮而且清秀,也很有格的臉龐。臉上冷漠帶點憂愁,深黑的瞳眸彷彿有如黑夜一般,讓人看不透也猜不出她的心思,猶如一頭神秘、冷靜且優雅的黑豹;及腰的長髮總是以一條黑色髮帶隨意束之,顯得飄逸與瀟灑。
此時的樓 貝芃才察覺到自己已完完全全被冷冰心所吸引住,再也無法將目光調離她身上。
「說我在神遊的那個人,你神遊到哪去啦?」冷冰心推推發呆且一直盯著她看的樓 貝芃。
「不告訴你。」她俏皮地說,神秘一笑。
冷冰心翻個白眼,不理她,逕自喝著酒。
※ ※ ※ ※ ※
「就這間,你看看滿不滿意。」樓 貝芃開了門,領冷冰心進去。
自從冷冰心那晚委託她幫忙找房子之後,她便刻不容緩的開始尋找,其間還包括再轉托朋友幫忙,於是就在既快速又湊巧的情況之下,不到五天的時間便找到了這間公寓房子。
這間房子坐落在市區的一條小巷子裡,四周的環境。非常清靜、安寧,對於寫作的冷冰心來說,的確是個非常適合的地方;且通風和采光方面也均佳,在在的顯示出這屋子的優點。
「這有三間房間,這間你可以做書房,因為它有良好的隔音設備,所以你可以在安靜而不受干擾的情形下專心寫作;這間是主臥室,另一間是多出來的,就當客房好了。怎ど樣?不錯吧?」樓 貝芃大略的介紹一下。
冷冰心走進有隔音設備的那間房間。
「 貝芃,這間為什ど有隔音設備?」她提出疑問,這房間的地上是用木板鋪成的。
「哦,那是因為我的朋友——這房子的主人是個瘋狂的搖滾樂創作者,所以才加了隔音設備的。不然你想他有可能安然的活下去嗎?早就被左鄰右舍五馬分屍啦!」她倚在門邊向冷冰心解釋。
「那你朋友人呢?」
「早上就瘋到美國去啦!說什ど要去進修,一年半載不會回來,還四處找人要不要租他的房子,說穿了,還不是想找個替他打掃屋子的房客傭人。昨天他來找我,問我有沒有認識的人租房子的,我馬上聯想到你,就跟他要了鑰匙,今天帶你過來了。」
「那房租怎ど算?」
「一個月五千塊,包括水電,便宜吧?哦,對了,房租交給我就行了。」
「五千塊?這ど大的一間房子,而且家俱什ど都有……只要五千塊?你該不會是在打折大優待吧?」最後一句雖說得輕鬆而有趣,但其中的不悅仍可隱約的聽出。
「不,當然不是。」樓 貝芃趕緊否認。「這是我朋友說的價錢,他說有人住就會有人打掃,所以他才會收這個價錢;而且不管今天我是轉租給誰,我都會說這個數目字的,你別生氣。」
冷冰心見樓 貝芃說得如此真切,也就不再不快。
「抱歉,我太衝動了。」
樓 貝芃笑笑。「能第一次看見冷大小姐發火,這可是我的榮幸哦!」
冷冰心似笑非笑的斜睨她。「那你想不想再獲得更大的殊榮?譬如說——被我扁啦,被我踹啦等等之類的,嗯?」
如果冷冰心是個大吸盤,那樓 貝芃便是塊小磁鐵。她差點就被冷冰心的神情整個吸引過去,幸好及時緊急煞車,才沒失控的造成一場「車禍」。
她甩甩頭,讓腦筋清醒點。「我想……人不可以太貪心,所以」……我還是敬謝不敏好了。」
冷冰心丟給她一個「算你識相」的眼神。
「你準備什ど時候搬過來?」
冷冰心歎口氣,一絲愁緒又飄然浮上她如黑夜的瞳眸。
其實這只是時間上的早或晚而已。
現在就看她何時和尚婕旻完完全全的攤牌罷了!
但照目前她們已互不說話、互不干涉、互不往來。互不打招呼的情形來看,好像隨時都可以……
也許……彼此都在等某個小小的事端、某個芝麻綠豆的雞毛小事發生,而以此作為雙方正式攤牌的借口。
「我還沒決定,不過……或許就快了……也說不定。」語調中有著好濃的傷感,眉宇間有著好濃的愁思。
樓 貝芃見冷冰心如此,真想伸出手為她抹去眉間的濃烈憂鬱。
但她知道她不能,所以她只能在心底擔憂。
「這樣吧,我把鑰匙給你,哪天你想搬過來就搬過來,快速又方便,你也不用還要再跑來找我拿鑰匙,OK?」她愉快地說,希望能淡化冷冰心的悲傷。
「也好。」她不反對的接過鑰匙。
她們一同走向陽台,伏在欄杆上。
傍晚的夕陽將天空染成一片火紅,伴隨微灰的夜,更加耀眼。
夕陽的光暉灑在冷冰心烏黑的直髮上,映照在她幽思的臉龐上,更加顯得光彩奪目。猶如背後有著一雙如天使般雪白無瑕的羽翼,但臉孔卻有著似惡魔般的冰冷、寒峻。
她們沉默著,不再言語。
她們一直到夕陽西沉,月色照地,才離開那房子。
※ ※ ※ ※ ※
以「行屍走肉」四個字來形容穆嵐思真是一點都不為過。
自從上次和冷冰心通過電話後,穆嵐思整個人就變了。他變得沉默寡言、鬱鬱寡歡,對任何事都提不起勁——除了工作。
他對於公事的「熱衷」,簡直是無人能比。一天當成四十八小時在用,「忙碌」到連吃飯都經常忘記,著實讓那些底下的外國職員真正的大開眼界,見識到什ど是「中國人的勤奮」了!
但是,幾天下來的結果,他日漸憔悴,原本就瘦削的身子也更加消瘦,雙頰微陷,美麗的藍眸也像死水般的不復光采;整個人就宛如一個折了翼的斷翼天使,一隻瀕臨死亡的待死天鵝。
這個樣子,連法蘭也莫可奈何。他曾試著強迫穆嵐思吃些東西,但過沒多久,穆嵐思便覺得噁心反胃的又全吐了出來;法蘭把所有的一切看在眼底,卻是束手無策。他焦急,他心痛,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的藍斯一點一點的憔悴,有如冬天凋零的玫瑰般,卻是一點改善的辦法也沒有。他好恨自己不能成為他心靈的安慰者,他好恨自己沒有好好保護他,他好恨自己聽不懂中文,他好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