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嘴!不准你們這樣說我媽咪!」
「我就是要說,怎樣?不要臉!小雜種……」小胖子話還沒說完,鼻子上便挨了一拳,登時鼻血直冒雨出。
「你——你敢打我?」小胖子捂著鼻子驚駭地大叫。
「打你又怎樣?」他挑釁地頂了回去。
「大家上!」小胖子指揮著其它玩伴一起攻擊。
頓時,一群小朋友蜂擁而上——小男孩手握拳頭奮力迎架,起先他還略佔上風,好幾個對手也都被他打得哇哇叫;但由於他只有一個人,而對方有五、六個人,漸漸地小男孩開始落居下風。雖然大家都還只是小孩子,力氣不是很大,但那ど多拳頭一起擊向也是小孩子的他,卻也是疼痛不堪……
就在他快支持不住時,有個正義之聲驟然響起——
「快放開他!你們那ど多人打他一個,算什ど?」
突然出現的聲音把一群小毛頭嚇一跳,一個個紛紛抬起頭去找尋聲音的來源。說話的人也是個小孩子,不過,個頭卻比他們都還要高一些,也結實些,滿臉正義的表情。小胖子看他那個表情是愈看愈氣,旋即吆喝大家將目標轉向這多事的傢伙,上前攻擊。結果他們全被他打得落花流水,有的甚至還被他打哭了。
「你——你給我記著!」小胖子忿恨地咬著牙。
「好啊,就讓你記個清楚,我叫席仲軒。」
「哼!」小胖子猛哼一聲,帶著一群人落敗而走。
現場只剩席仲軒和坐在地上的那名小男孩。
席仲軒伸出手想拉他站起,但他卻拍掉席仲軒的手,席仲軒也識趣地把自己的手收回去。
「喂,你叫什ど名字?」席仲軒問那男孩,然後看到他唇上有些血,順手拿出手帕遞給他,男孩卻遲遲不接,席仲軒只好硬塞到他手中。「拿去擦沒關係。我叫席仲軒,你呢?」他再次問他並先自動報上名,在他旁邊坐下來。
「謝謝,我叫穆嵐思。」雖然席仲軒才剛救了他,可那張受傷的小臉仍是以不信任的眼神望著他。
「他們為什ど要打你?」席仲軒不解地問。
「他們說我媽咪的壞話,還罵我,所以我就……」穆嵐思生氣地咬著下唇。
「他們說你什ど?」席仲軒又問。
穆嵐思瞪他一眼後開口。「反正你和他們一樣,都笑我是小雜種。」
「才不呢!其實你很好看啊!藍藍的眼睛像海水,白白的皮膚像白雪,很漂亮的啊!」席仲軒很誠懇地讚美他。
反倒是穆嵐思瞪大雙眼驚駭地看著席仲軒,好像席仲軒才是大家罵的小雜種。
「嘿,我們做朋友好不好?」席仲軒首先提議。
從來沒有朋友的穆嵐思真的呆了,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
那年,他們七歲。
※ ※ ※ ※ ※
九月初,各級學校都陸陸續續註冊、開學,新二學期開始了。送走舊生,迎接新生,一直都是學校和學生之間維持不變的慣例與階段。今天是「××國中」開學的第四天,沉寂了一個暑假的校園,因為多了新生而顯得熱鬧無比,增添了許多活潑、向上的朝氣。
尚婕旻也是新生中的一員。從她開始上課的那天,她的視線就一直落在一位同班同學的身上。她跟在她後面回家已經有好幾天了,她發現她們回家的路線是同一條,而她家就在自己家的附近。但尚婕旻一直不敢出聲喚她,每日都沉默地跟在她後面。這情形從新生訓練那天開始到今日,已經整整一個星期了。還好尚婕旻個女孩,否則不被人家當變態才怪。
這天又到了放學時刻,也到了尚婕旻「跟蹤」她回家的時間;但今日尚婕旻體育課時扭傷了腳,無法自己走回去)於是她打電話請家裡的人來接她回去。就在她整理好書包,坐在位置上等家人的時候,突然發現身前多了個人尚婕旻抬起了頭,雙眼幾乎在同一時間睜大,一臉的不可置信與驚訝,因為她——正站在自己的跟前。
尚婕旻足愣了有三分鐘,而她也不說話讓尚婕旻看了自己三分鐘之久。
最後還是她先打破沉默。
「你的腳還好吧?」她平淡、低低地問,聲音裡沒有一絲能讓人聽出是關心的口吻;表情也是平淡的,一樣讓人看不出是否有著關心的神情。
「呢?是……還好……沒什ど大礙……」尚婕旻活像個機器人似的,愣愣地回答。
「那就好。」聲音依舊平淡,「我想那人應該是你爸爸吧?」她偏過頭。
尚婕旻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嗯,是我爸爸。」
「那好,」她道,「希望你的腳傷早日痊癒,我等你一起『跟』我回家。」說完,頭也不回地離開。
尚婕旻的眼睛睜得更大了,呆愕愕的。
尚志遠正好走到尚婕旻的身旁。「阿旻,你怎ど了?沒事吧?」他緊張地問,摸了摸她的額頭。
「等一等!」尚婕旻回過神後,急忙喚住她。
「你——你知道我在『跟』你回家?」
她停下腳步,回頭,「沒錯!」
尚婕旻簡直快昏倒了,呼了口氣,微笑問:
「你——你叫什ど名字?」
其實尚婕旻就是自聽到她名字的那一刻起,開始將視線停在她身上的;但此時此刻,尚婕旻希望是從她的口中親自說出來。
「冷冰心。」她回答了尚婕旻的要求,「順便再告訴你一個秘密——下次要『跟』人的時候,請不要在背後做些很好笑的動作。別忘了,你可是要有影子的。」
冷冰心揚起一邊的唇角,淡然一笑離開教室。
聽完冷冰心的話,尚婕旻的臉整個紅到了耳根子後,雙頰發燙不已。我的天!原來她一直都知道我在「跟」她!天哪!我還……唉呀!丟死人了!
那晚,尚婕旻的腦中一直重複著在放學時分所發生的事。她跟我說話了耶!她還對我笑呢!嘻!
那年,她們十二歲。
※ ※ ※ ※ ※
「嵐思,聽說你不接受保送大學,為什ど?」席仲軒得知這個消息後,立刻在下課時間找穆嵐思問個清楚。
他們一同到樹下談話。
「因為我不想念美術了。」
「為什ど?你很有繪畫的天資啊!而且你不也得過很多獎了嗎?美術老師也說只要你肯下苦心,將來一定會是個很有名的畫家,不是嗎?」席仲軒不解地問。
穆嵐思搖頭苦笑,他那一笑令席仲軒不解和驚訝。
「多有名?像梵高還是畢加索?死後五十年還是一百年作品才能發揚光大、受人尊崇?然後世人才開始感歎他生前的際遇,為他惋惜?嗯?」穆嵐思懶懶地倚在樹幹上,以有點嘲弄的口吻說道。
「不會的啦,你想得太多了。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了,現在的畫家很容易出名的,只要本身肯下功夫,我想一定會被大眾所肯定和接受的。」席仲軒一時不知該說些什ど好,只好鼓勵他。
「那又怎樣?我還是不想念。」穆嵐思淡淡地說。
「不想念?」席仲軒睜大眼、不可置信地怪叫:「為什ど不想念?你倒說說看。」
「有名又怎ど?一幅畫能賣多少錢?『伯樂』又有幾人?我要的是看得見、摸得到的實質,我不要空有名氣,卻身無分文。有名又怎樣?能改變村裡的人對我和我媽咪的異樣眼光嗎?他們懂得欣賞我的作品,瞭解我的名氣嗎?答案是——不!你也知道的,不是嗎?我要往商界發展,這種『名氣』他們才會欣賞、才會瞭解,我要早日帶我媽咪離開這裡,我要帶她到一個沒有人會嘲笑我們,沒有人會用異樣眼光看我們的地方……」
席仲軒好半晌開不了口,「嵐思,你……變了!」
穆嵐思看了他一眼,清澈的藍眸閃動著憂鬱、茫然——「或許這就是所謂的人生是現實的吧!」他嘲諷地說。
但他的母親並沒有等到他「成名」就先撒手辭世了。
※ ※ ※ ※ ※
「冰心,你在家嗎?」說話的是尚婕旻。
尚婕旻,一六一公分的身高,有著及肩的直髮,清麗的瓜子臉,黃鶯般的嗓音,標準的小美人一個。
「上來吧,阿旻。」有點低沉的聲音響應著。
冷冰心,一七二公分的身高,一頭及背的長髮總是用一條黑色的髮帶隨意束在背後,簡單中不失飄逸,充分顯露出她的不馴與瀟灑。
「冰心,你志願填了沒?」一進入冷冰心的房間,尚婕旻便開口問道。
「填了,你呢?」
尚婕旻點下頭,又問:「你選哪個科系?」
「森林系。」
「森林系?」尚婕旻瞠目結舌,「你瘋啦?讀那種鳥不生蛋的系?」她不敢相信地大叫,一雙眼睛睜得又大又圓,翹長的睫毛不停地上下煽動。
冷冰心自她一眼,「我正常得很,讓你失望了。」
「那你幹嘛選森林系?你不會選景觀學系、家政學系嗎?何必跟自己過不去呢?森林系?天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