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男人同時對上她的眼,繼而深深地歎息。
※※※
三道鬼鬼祟祟的人影躡起腳窺視四周,偷偷摸摸地走向後門,邊走邊貼著紅牆半弓著身子,狀似灰斑壁虎。
「快、快到了吧!」段天喜興奮的嘴角揚得老大,不在乎醜態盡顯。
「噓!小聲點,你想被紫袖聽見呀!」段天樂低聲斥道,心頭嘀咕,笨妹妹,沒當過賊就要懂得閉嘴。
她用蚊嗚般細細的聲音回答,「我講得很小聲,紫袖聽不到。」她暗自竊喜。
「紫袖比鬼還精,耳朵可利得很,要防著點。」段天樂想到自己就被她逮過不下十數次。
「不會啦!我們不會那麼倒楣遇上紫袖。」她覺得真好玩,她第一次從後門開溜耶!
「謹慎為要,紫袖不是一般人。」段天樂知道她沒被逮過才敢口出狂言。
他連「抗命」還抗得像段家兄妹,曲少予十分同情自己,竟然一時失了足,惹禍上身。
若是為了小喜子他甘願受累,偏偏多了根比陽光還亮的燭台,他不平的心想嘔血,恨不得一腳把大燭台踢回娘胎,免受糾纏。
他從沒見過那麼不要臉的軟骨男人,卑鄙到硬貼在背上讓人拖著走,害他不得不多帶個包袱出莊,真是丟盡男人的顏面。
「你們兄妹討論完了吧,要不要敲鑼打鼓通知紫袖來送行?」曲少予快受不了他們連一點常識都沒有的嘰喳。
「你有病,我們避她都惟恐不及,誰會搬磚頭砸自己的腳拇指。」他又不是沒長腦的小喜子。段天樂沒好氣地想。
段天喜猛點頭地附和,「是呀!少予哥哥要不要去看看大夫。」他有病?不過二哥說的大概不會錯。
看、看大夫?!她不是故意的,因為她無知。曲少予這麼安慰自己,「我沒事。」
段天樂提醒他,「有病不要硬撐著,早點醫治才不會耽誤病情。」可別拖累我們兄妹才好。這一句他沒說出口。
「我很好,你才需要找大夫根治你那花柳病。」曲少予回道,心想,牡丹花下死,他作鬼也會笑得很開懷。
段天樂笑得很曖昧地指指他,「曲大哥,不要嫉妒我的女人緣,小喜子的幸福全靠你胯下之物。」
「閉……閉嘴。」曲少予不敢相情他竟不正經到他自個妹子身上,幸好她聽不懂。
段天樂取笑道:「哇!臉紅了,曲大哥,你不會沒碰過女人吧?」男人也會臉紅,他是頭一遭遇見。
臭小子,敢拿他尋開心。曲少予咬著牙說:「你上輩子一定是啞巴,這輩子口水多得該築塘。」
「所以你很羨慕,女人就是喜歡與我口沫相親。」段天樂真想嘗百唇,那麼滋味定有一番香甜。
「說話小心點,不要教壞純潔的小喜子。」曲少予雙手摀住段天喜耳朵,以防她被荼毒。
段天樂難受地壓抑笑聲,「你不會以為小喜子聽得懂咱們的對話吧!兄弟。」
他覺得曲大哥真是太高估小喜子的智慧了,就算明講她也是滿頭霧水,連問都找不到辭兒來開口。
「唉!你們兄妹個個迥異,有時我真懷疑是不是抱錯了。」曲少予想到他們兄妹三人三種個性,但一樣教人頭疼。
大哥冷漠少言,陰晴不定;二弟風流浪蕩,死皮賴臉;小妹則是單純無知,幼稚如白紙。要不是三人面貌相似,真會誤以為他們的娘偷人。
段天樂道:「別懷疑了,自由之門就在眼前。」他覺得太順利反而有些擔心,因此小心翼翼地扳開門閂。
「太好了,二哥,咱們成功了。」段天喜忍不住大叫,高興地拉開後門。
門一拉開,三張得意的臉頓時僵住,笑臉變愁臉。
「各位好興致,替紫袖開門呀!」元紫袖哀怨地想,就是不能讓她喘口氣,歇會兒嗎?
「紫袖?!你怎麼會在這裡?」三人異口同聲地指著她,像是被雷劈到一樣無助地白著一張臉。
「紫袖是個丫鬟,出入都由後門,當然在這裡。」元紫袖的眼神正詢問著他們走錯路了嗎?
三人被盯得有些無措,段家兄妹習慣性地怕元紫袖,所以皆畏懼地拉拉曲少予的衣裳,要他開口解釋目前的窘境。
曲少予的衣服快被扯破了,只好無奈地苦笑,「我們是想試試後門的木閂結不結實。」
「嗯!很好的理由。」元紫袖面帶微笑地點點下巴。「不過呢……」
「不過什麼?」由少予在為自己安危祈禱著。
元紫袖一副為難地說:「本來呢!我和大少爺打算替小姐找個沉穩可靠的男人為夫,可惜,人總會看走眼。」
咦?她話中有話。曲少予小心地說:「最近和小喜子走得太近,腦袋有些不太靈光,需要一些提示。」
元紫袖點頭說:「你也知道小姐的追求者眾多,大少爺看小姐也不小了,有意選擇一位值得信任的男人,將小姐托付與他。」
「我……我……我很誠實又穩重,值得……呃……值得……」曲少予不好意思毛遂自薦。
元紫袖故意吊他胃口道:「我和大少爺屬意某位莊中人,是有這個意思要將小姐許配給他,現在我突然覺得這不是好主意。」
她撩撩耳後的髮帶跨進門檻,身後的木門便有人自動地替她闔上閂住。
曲少予陪著她打著啞謎,「人總是有一時糊塗的時候,你一定會給他改過的機會。」他不是小喜子,自然聽懂她話裡的影射。
元紫袖不在意地小步走著,三人在後面跟隨。
「江山代有新人出,一代新人換舊人,就不知他還有沒有時間。」元紫袖暗示時間過得很快,想改過要趁早,她沒什麼耐心等人歸正。
「一定有的,新人走得慢嘛,還望舊人指教。」曲少予汗涔涔地卑躬曲膝,學著討好。
不錯,有腦筋。元紫袖滿意地點頭,他不像那兩隻畏縮的烏龜。「指教不敢當,就怕有人愛走後門。」
失策失策,一大失策。不該一時心軟惹惱了元紫袖,此刻曲少予才知坐針氈的滋味,難怪段家老小怕死她的儂語,全往被窩裡鑽,看來他是山中見猛虎,手中無刀劍,等著被撕吞入肚。
曲少予囁嚅地胡謅一個藉口,「我……我剛來疊影山莊路不熟,所以走錯了路。」
「喔!走錯路,那真是紫袖的過錯,趕明兒我畫張地形圖來賠罪。」元紫袖內心稱讚他,睜眼說瞎話的本事不錯。
地圖!曲少予連忙搖手拒絕,「不、不用了,我以後絕不會走錯路。」一次就夠他嚇破膽了。
走著走著,四人走到後花園的涼亭中,元紫袖挑了個視眼極佳的位置坐下,其他三人戰戰兢兢地選擇離她最遠的位置依序坐著。
元紫袖想想審判完了客人,接下來該是明知故犯的「主人」了。
「曲公子初來乍到走錯路情有可原。」她眼波一掃,落在段天樂身上,「二少爺,你也是今兒個才到嗎?」
自知在劫難逃,段天樂把責任推到段天喜身上,「是小喜子說沒見過後門,我好意帶她去瞧瞧。」
元紫袖諷刺道:「二少爺終於發揮手足之情,懂得體諒小姐的無知,紫袖好生感動。」
有夠毒,把親妹子推向虎口以求自保。曲少予輕擁著段天喜微顫的肩頭,不齒地怒視「賣妹避災」的段天樂。
「我一向都很愛護她。」段天樂表現出一副好兄長模樣,無視曲少予殺人似的目光。
元紫袖惱想犯了錯還敢大言不慚,「既然二少爺愛妹心切,一定不忍她受責罰。」
罰?!當然忍心。段天樂一副正氣凜然地說:「有錯自當罰,不然小喜子以後會學壞。」
就怕她不學壞,老是自詡善心人士廣發善財。元紫袖決定先罰小過,至於大過嘛,他絕對讓他永難忘懷。
元紫袖質問段天喜,「小姐,你承認錯了嗎?」
段天喜頭輕輕一點,柔軟身子縮進曲少予懷中,「對不起紫袖,我錯了。」
嗯!這才是好小姐,沒有學得二少爺那一套推卸責任、油腔滑調的死樣。元紫袖滿意地說:「小姐很乖,紫袖也不敢說什麼,明兒個就把剛才說過的八個字寫一百遍,免得小姐太無聊。」
「一百遍?會不會太……啊!我是說馬上回房寫一百遍。」早知道就少說一句。段天喜責怪自己太多話。
「好,這樣紫袖才會疼你。」元紫袖接著轉向戒慎的曲少予,「曲公子,你是客人,那就麻煩做做客人。」
曲少予認命的氣一吁,「說吧!你打算怎麼整我?」
元紫袖微笑道:「唉!你說哪話,我是想親手做道紅杏出牆讓你嘗嘗味道,以免怠慢貴客。」
「什麼是紅杏出牆?」曲少予一聽就知那不是什麼好料。
「小點心。杏花瓣混牆泥加點麵粉去蒸,上面再灑些……核桃乾。」吃不死,更多拉三天,元紫袖決定給他這個懲罰。
牆泥和他最怕的核桃乾?!這個小女子真是——太可怕了,居然連他的弱點都挖得出來。不過要死大家一起死。曲少予轉頭看著段天樂道:「天樂也有份,是他吵著要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