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天白呆怔一下。「不知道。」
「你——會自以為是愛翡翠,而實際不是?」
「不——你開玩笑,」天白大笑起來。「怎麼可能,她小時候我已經喜歡她,可是她喜歡英之浩。英之浩是她剛開始懂人事時認識的。」
「不能妒忌,那是緣分。」
「我相信是。也相信翡翠前一輩子一定欠了英之浩的,之浩——把她折磨得很厲害。」天白說。
「對戀愛中的男女來說,折磨也是種刻骨銘心的情趣。」哲人若有所思。
「是吧!」天白若有所憾。「可惜我不懂。」
「戀愛是煩惱、痛苦。沒有愛情也同樣煩惱痛苦,人真沒意思。」
「我可不這麼想。你把愛情握在手中當然這麼說,我想一試這煩惱痛去還沒有機會。」
哲人望著他半晌。
「天白,試試另外的女孩子,如何?」他是真心誠意的。「翡翠——恐怕決難回頭。」
天白呆怔半晌,說:
「追求的過程對我來說也是種享受,容我說——絕非我故作大方,我不介意結果。」
「真能如此瀟灑?」
「我的心在滴血。」天白捉弄自己地笑著。
「這種話敢不敢對翡翠說?」
「肉麻得我都不敢講第二次。」
「那麼把握你敢講的第一次。」哲人仰頭把環中酒一飲而盡。
「走吧!」
「終於肯回家了?」
「總要回家。」他吹口氣。「我對阿美並無不滿,我忍受不了的是她——太好了!」
「太好了也是罪?」天白笑。「如今女人真不易為。」
☆☆☆
兩人離開酒廊,天色已暗。
「明天是帶著希望的另一天,對嗎?」天白說。
宿玉在家裡悶了幾天,簡直是鬱鬱寡歡。可宜和哲人把她接出來,仍去慣常到的那家酒廊。
台上有個男人在唱歌,低低沉沉地彷彿在訴說什麼傷心事。坐在一角的他們也只在喝悶酒,主要的是宿玉一直無法振作起來。
「下干天白找過我,是他告訴我你已3天沒出大門。」哲人用輕鬆的口氣說。
「明天我會上班。假期完了總要回去工作。」宿玉淡淡地說。
「心情好不好是另外一回事。」
「你會漸漸好起來,是不是?」可宜凝望著她。
「是。天白不瞭解,他太緊張。」宿玉說。
「我上台為你唱一首歌如何?」哲人半開玩笑。」你喜歡聽什麼?告訴我。」
「現在那人不是唱得很好?如怨如訴。」她笑。
「讓我看仔細些,」可宜轉回頭。「下次邀請他到我們的綜合節目裡試試。」
「又一個明日之星。」哲人並不感興趣。
那年輕男人從台上走下來,又有個女的上去。真是最佳勇氣獎,荒腔走板,她居然若無其事。
「多幾個這種不知自量的女人,這世界不知會變成什麼樣子。」可宜搖頭。
「其實她很快樂,」宿玉望著台上。「她喜歡唱就唱,可能還以為自己唱得很好。」
「該有人告訴她實話。」哲人也搖頭。
「不必太殘酷。告訴她之後就等於奪去了她的快樂。」宿玉說。
「不告訴她豈不是對大多數的我們殘酷?」可宜笑。
「我們只不過忍一陣子,而她可能是一輩子。」宿玉說。
可宜和哲人都不出聲了。
宿玉是有些感歎,她想起自己的事,他們都瞭解。
「天白知道我們來這兒。」可宜換了話題。
「他為什麼不來?」宿玉問。
「你沒有電話給他,他不敢來。」哲人笑。
「我給他那麼兇惡的印象。」宿玉搖頭。」他不來好些,面對著他,我心裡壓力大。」
「有什麼壓力呢?我不明白。」可宜說。
「我不希望他對我這麼好,而目我肯定的知道無以為報。」她說。
「你對他講過這樣的話嗎?」
「不止一次。」宿玉歎息。「他完全不明白,就算沒有之浩也不是他,我跟他根本合不來。」
「他很執著。」哲人說。
「所以你們說我是不是看見他就情緒低落?我並不固執,只是不想勉強自己的感情。」
「之浩之後——你會還有感情嗎?」可宜盯著她看。
「不知道。也許有,也許沒有,誰知道明天的事呢?」
「還好。我以為你就這麼一輩子了。」可宜透一口氣。
「現在沒有這麼蠢的人了,我也不會。」宿玉說:「我很清楚的瞭解之浩已逝,再也不可能回到我身邊。我很理智,也很現實,可是除了這兩樣之外我更有感情。目前我的壓力是,感情上,我絕對容不下天白。」
哲人看看可宜,他們很明白,宿玉這麼說就是這樣,他們完全幫不上忙。
「或者——我們會再勸勸天白。」可宜說。
「沒有用。他的固執比想像中更驚人。」哲人說。
「我怕又是一次悲劇。」宿玉攤開手。」大概我是不祥人,接近我的男人都沒有幸福。」
「胡扯。之浩的事能怪你嗎?」可宜不以為然。
台上的女孩子終於唱完兩首歌自動下台。有人居然拍手,不知是喝彩還是倒彩。那女孩高興得很,不理三七二十一的還團團鞠躬道謝。
「看。人不要不清醒、不要太精明才快樂。那女孩對所有掌聲當成喝彩的照單全收,多快樂。」宿玉很羨慕。
「可是在別人眼中她卻像小丑般的可笑。」哲人說。
「別人的眼光真的那麼重要?」宿玉反問。
角落裡一個男孩子站起來,很高大健壯,這種天氣他竟只穿一件背心,手臂上、胸前的肌肉非常結實。他戴著墨黑的眼鏡,背著吉他大步上台。
「你們看——」宿玉指著台上,整個人突然間像著了魔似的,手指還不住地輕顫。
順著她的手指望去,那個台上的男孩——那男孩——
哲人和可宜都驚訝得發呆,怎麼會有那麼巧合的事?台上那男孩竟有七八成英之浩的影子。
「他是誰?!」可宜忍不住問。
沒有人能回答,那男孩已經開始自彈自唱了。
唱的是一首很冷門的歐西歌曲,旋律怪怪的,那男孩的聲音也怪怪的,有點嘶啞,好像喊出來一樣。他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墨鏡後面的眼睛也看不見,他給人一種強烈的神秘感。
「他——他——」宿玉喝一口酒,好半天之後才能鎮定下來,目不轉睛地望著台上。「他是真的像,是不是?」
「是。怎麼有這麼奇怪的事?」可宜皺眉。「連那冷冷的神情都像。」
「這男孩比較年輕,大概才二十一二歲,」哲人說:「風格頗獨特。」
「我去問問。」可宜站起來,到一邊的櫃檯去問酒廊的負責人。那麼像英之浩,誰都好奇。
一會兒她回來,搖搖頭又聳聳肩。
「他們不知道。這人今天第一次來,」可宜說:「真的,他令我震驚。」
「震驚已過,不要再研究了。」宿玉先收回視線。
他們都看得出她的言不由衷,她眼中跳動的問號和火焰騙不了人。
「問問也不妨,可以讓他上節目。」哲人說:「而且這麼像,你不好奇?」
「好奇是一回事,他又不是之浩。」宿玉說。
「他自然不是之浩。你才說過,之浩之後,你還會認識許多朋友。」可宜說。
宿玉皺眉,彷彿在矛盾。好一陣子之後才說:
「希望你們只是找他上節目。」
可宜笑著拍拍她的手,然後專心欣賞那男孩唱歌。他的神情除了冷之外,還有點反叛,眉宇之間有一抹不羈,而歌聲的怪異——真像向人間提出控訴。
實在是個獨特的男孩子,就像當年獨特的英之浩。
男孩子旁若無人地自彈自唱了三首曲子,在掌聲中走回自己的角落。他們看見,他是單獨來的,他的面前只有一杯啤酒。
「讓我過去。」哲人拿著酒杯站起來,慢慢走向那男孩。
男孩子很錯愕的樣子,哲人已遞過名片。他看一眼,錯愕之外更加添一抹意外。不知道哲人對他說了什麼,他背著吉他,拿著啤酒隨哲人回來。
「宿玉,葉可宜,」哲人指著她們介紹。「他是仇戰。」
仇戰。像他的人一般特別的名字。
仇戰點點頭,坐在哲人旁邊。他的人很冷漠,一如他的外表,墨黑的眼鏡後是一片深沉,他望望可宜,然後把視線停在宿玉臉上。
「我見過你?」他問得唐突。
「沒有。也不可能。」宿玉強自鎮靜,莫非冥冥中一切自有注定?他說見過她?
「或者是。我才從美國回來兩個月,」仇戰說:」離開4年,這城市改變太大。」
「在美國唸書?」可宜問。
「可以這麼說。我並不只唸書,我做一些事,也唱歌。我並不喜歡美國,所以我回來。」他說。
「因為家在這兒?」可宜又問。
「不。沒有家人。」他冷淡地說:「我來自越南。」
「哦——」大家釋然。
他的神情、他的模樣、他的歌聲都特別,像看透世情,看似反叛,又似控訴。他經過戰火洗禮。
「以前來過香港?」哲人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