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句「若嵐是我的未婚妻」,像一根細針,朝她漲的如汽球一般的怒氣戳了一下。
無力地瞪了他一眼,轉身滑坐回沙發上,她訥訥地道:「不知道,沒看見。」
「原本我是想提前回來,給她一個驚喜的,沒想到她不在家,真是可惜!」站在沙發後,低首,看著她還冒著怒煙的發頂,他微笑的唇填滿捉弄的意味。「這裡她人生地不熟的,不知道是不是迷了路,找不到回家的方向,她可是嬌貴的千金小姐,我可真擔心她會被欺負……」
他愈說,洩氣的汽球陡地又灌滿氣,頭頂上的怒煙,直衝天花板。
「你放心,你的未婚妻跟這裡的三姑六婆很熟,沒有人會欺負她,她也不會迷路!」幹嘛?不過就是未婚妻嘛!寶貝得像什麼似的!
「真的?我就知道我的若嵐是個甜心,每個人都喜歡她。」無視她冒著怒煙的發頂,他笑道:「妳一定也覺得她是個甜心吧!她呀,什麼都好,我想妳們一定已經成為好朋友了,對不?」
緩緩地起身,轉身,兩手環胸,冷眼睨他,她一個字一個字地向他說明:「我,和梁若嵐,不、是、好、朋、友。」
鬼才和他的未婚妻是好朋友!她可是她的情敵耶!
「不是!?可能妳還沒和她有太多的時間相處,要不然,妳一定會很喜歡她的。」笑出一口招牌白牙,他問:「對了,我還沒請教妳的芳名是……」
惡狠很地瞪著他一排白亮亮的牙齒,她想,既然他誠心誠意地發問,那她索性就告訴他──
「我的名字叫作念倍燕,不過,我還有個真正的名字──」其實,是她自己再也忍受不了他認不出她的殘酷事實。
他直視著她,一副洗耳恭聽的認真表情。
「烈結子,我的本名。」
第三章
「烈結子?妳?」
一雙桃花電眼盯著念倍燕看了許久,烏宇煌陡地笑出聲。
「別騙我,我跟烈結子可是很熟的。」帥氣地縱身跳過沙發,一眨眼間,他來到她面前。「雖然我和她十年沒見,但以前她就說過,等她長大,她會把小時候留的兩條長辮子留回來,妳知道為什麼嗎?妳不知道,對吧?因為那國中有發禁,要進國中校門,先得把頭髮剪到耳下一公分處。」
他一說,她張口無言。
沒錯,當年她是有這麼說過。
「還有,烈結子多可愛,一張臉圓圓潤潤、白白嫩嫩,漂亮得讓人想捏她兩把,可是妳……」瞇起黑眸,他對她行著注目禮。「臉龐那麼瘦削,黑黑幹幹的,怎麼可能是我心目中永遠的娃娃公主烈結子!?」
其實,她沒他說的那樣糟,而且,仔細一看她的五官,不難發現她還是當年那個烈結子。
只是,他心疼她,以前烈家把她照顧得白白胖胖的,她離家出走後,把自己搞得瘦得像一根竹竿,活像從難民營撿回來的,何苦呢?
念倍燕傻愣愣地望著他,他說,她是他心目中永遠的娃娃公主──這句話,甜得令她汗顏。
誠如他所評論的,她已經不是以前那個白白胖胖的烈結子,哪有資格當娃娃公主?可是,就算是事實,他幹嘛把她全身上下,評論得一無是處!?
「我看你才不是烏宇煌咧!你不是說過,以後你的妻子要能夠幫忙家裡種田,你不要娶太柔弱的女人?」只會說她,他自己還不是變了?
烏宇煌用食指敲敲自己的太陽穴,裝傻問:「我有說過這種話?」
「你明明就有!」念倍燕瞪著他。「就在你家的西瓜收成,我去幫忙的時候,你親口說的啊!」
「有這回事啊?我不記得了!」一派輕鬆地落坐沙發,一顆頭左右擺動,他轉移了話題。「十年沒回來了,想不到我家還這麼乾淨。」
「那是我清理的好不好!」話一出口,她覺得有些心虛,忙不迭地補充道:「是我和我的另外兩個朋友一起打掃的。」
「喔,那真是謝謝了。妳的另外兩個朋友呢?」
「她們不在。」
坐在另一頭,她負氣地不看他。
桂尹熏從香港回來後,和她弟弟太郎一直住在台北沒回來,好像她大哥又安排太郎看醫生;至於曲小凝,阿牛帶她去美國玩,原本是該回來了,可是阿牛的奶奶腳摔傷了,她的未來孫媳婦曲小凝,當然得留在美國表現一下她的賢慧。
她們兩人不在,她總感覺自己在孤軍奮戰。不過,就算她們兩個在,好像也幫不上她的忙。
「我可告訴你,你休想一回來就要趕我們走。」
「烈家比這小屋子寬敞好幾倍,妳為什麼不回烈家住?」他反問她。
「我……」被他的話問倒,她惱羞成怒。「你管我!反正這屋子是我們打掃的,你和你的未婚妻,別想坐享其成!」
說罷,她悻悻然地回房間去。
客廳裡,獨留烏宇煌一人,望著被她甩上的房門,他又是一陣搖頭歎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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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著一件刷白的丹寧褲,念倍燕打著赤腳,走在田埂上。
順著田埂走了一圈又回到原地,無聊之餘,索性坐在田埂上,望著田里堆高成三角形的稻草堆發呆。
阿煌突然回來,她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也不知道她一見到他,會火冒三丈,和他嚷個沒完。
她根本不希望他們的重逢會是火藥味十足,可是他說的每一句話,都令她忍不住生氣,害得她壓根沒機會問他,當年為什麼他們全家會匆匆離開,他甚至也沒留一字半句給她。
到底當年是發生什麼事……
「哇!好久沒看過稻草堆了。」
她才在想他,他就毫無預警地蹦出來,把她嚇了一跳。
「你要死了!想嚇死人啊你!?」
「這樣就嚇到妳了?真令人失望!」不在乎自己的名牌長褲有多昂貴,烏宇煌一彎身,陪著她一起坐在田埂上。「妳可是烈結子耶!小鎮上最調皮的女生耶!」
看著他也一起坐在地面上,還和她坐得那麼近,訝異之餘,她的心免不了又怦怦怦地狂動了幾下。
這男人的電力超強,強到害她偷偷地吞了好幾口口水。
「喂!你幹嘛坐那麼近?不怕你的未婚妻吃醋?」
「不會的,妳是我的……哥兒們,她才不會吃這種醋。」說著,他健壯修長的手臂重重地搭在她的左肩上,一摟,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到頭貼頭。
心窩處像被一個大隕石狠狠地重墜。十年不見,他居然自動把她列入「哥兒們」那一類了!
「小心我去告訴你的未婚妻,說你以前其實是想娶我的。」
他把她當哥兒們,她卻還未劃清和他之間的情愫。威脅的字句裡,其實隱藏著控訴的意味,控訴他忘了當年他給的承諾。
「嗄!?我有說過要娶妳?」烏宇煌誇張地將身子彈開。
他的驚嚇指數有多高,她的憤怒指數就是它的兩倍。那不過是她的玩笑話語,他還真以為她會壞心的去破壞他和「他的若嵐」之間的感情嗎?
雖然一開始她就把梁若嵐當情敵,但她明白,那只是她一廂情願,因為他根本沒把她放在心上。
她連當梁若嵐的情敵都沒資格!
可看看他的反應,一下子離她離得遠遠的,好像她是會破壞他們未婚夫妻感情的毒刺似的!
「就是有!」她堅定地說,打定主意要把他嚇得屁滾尿流。「你還說過,你這輩子唯一的新娘子就是我。」
「不會吧?」兩道濃眉一擰,他一臉困窘。「這話千萬別亂說。」
「我才沒有亂說,是你親口告訴我的。」他愈害怕她說,她偏要說出來嚇死他,讓他整晚擔心得睡不著,一雙電眼變成貓熊眼,看他怎麼去電人。
找到了吐怨氣的出口,連日來,心頭的火氣總算消了些。
「我……什麼時候說過這種話?」裝出快被嚇死的表情,他其實是想聽她親口說出當年他們之間的事。
看來,她一直沒忘,還牢牢記住。
趁她沒注意,他偷偷地咧了個大笑容。
她還記得他給的承諾,不枉費他找她找了許多年!
「你就是有。我想想,我讀小六的時候,你就說過一次;我上國一的時候,你偷偷爬進住在山後那個日本人的家裡,採了那個馬拉巴栗花送給我,那時候你又說過一次。」
她一派輕鬆地說著,又想到什麼似的,揚起嘴角,補充道:
「還有,後來那棵馬拉巴栗結了一個好大的果球,你和阿牛又翻牆進去偷採,說要拿來當棒球打,結果被那個日本人發現,後來你和阿牛回家時,各自被毒打一頓,嚇得你們再也不敢靠近那個日本人的家。」
「之後我還是又去了。」他可是有男子氣概的,哪可能只被他老爸毒打一頓,就不敢再去的道理。「因為那個日本人家裡有種草莓,有個可愛的女生說她很想吃,我就為她赴湯蹈火去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