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白看他們「玩」得這麼起勁,原本昏昏欲睡的狗腦又興奮起來,硬是擠過來又舔又叫,開心地想參一腳。
想起男人臭黑的臉和當下的景況,余文音實在克制不住要發笑。
如果沒有「第三者」干擾,他們會一直「玩」下去,就在大海邊、月光下嗎?
她不曉得。
但她幾度自問,心中並無任何排斥感,甚至還有些遺憾啊!!
她不想將男女間的感情發展預設結果,因為,不是每段戀情都非要有一個結果。
能在一起已是件幸運的事,順其自然,珍惜當下,不覺負擔,這樣便已足夠。
余陳月滿在一旁的水槽下開始洗菜,嘴也沒停地念著:「別以為阿母不知道,你和人家打得正火熱,阿母有問過瑤瑤和小郁,他們說那位先生原來就住在你表姊的咖啡店附近。唉∼∼這麼多男人對你有意愛(有意思),阿母其實是比較甲意(喜歡)陳醫生,但你要是真企(去)愛到別人,阿母和你阿爸也不會不答應。有機會就帶那個男的回來,阿母眼睛很利,一看就知道是不是好意(正派男人)。」
余文音心口溫熱,恬靜一笑。「媽,我知道啦。」
母女倆還想說些什麼,廚房門口突然探出一顆頭,是外場工讀生。
「音姊,有客人點手工藍山咖啡。還有,榛果鮮奶蛋糕已經賣完了。」
「我馬上出去煮咖啡。冰箱裡還有一個榛果鮮奶蛋糕,你先幫我端到外面。」
「好。」工讀生動作俐落。今天是週六下午,「山櫻」的下午茶一向很有人氣。
余文音在蛋糕上做好最後裝飾,而後端起蛋糕,對著母親笑道:「媽,我愛您。您是全世界最好的阿母喔!」
余陳月滿一愣,怔了三秒才罵出聲來。「厚∼∼三八女兒!」害她很利的眼睛快要流眼淚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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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藍山咖啡的,是個很古怪的外國老人。
不是沒有外國人來「山櫻」洗溫泉、喝下午茶過,但是余文音從未見過哪位顧客會乘坐那種在好萊塢電影裡才會出現的銀白色加長型超豪華轎車,就只為了喝一杯咖啡。更古怪的是,他身邊還有兩名戴著墨鏡、一眼就看得出是隨行保鏢的高大傢伙,這會不會太誇張?!
「山櫻」前庭的小小露天咖啡區,陷入一種奇異的緊繃中,好幾雙眼睛偷偷打量著,但外國老人倒怡然自得得很,一會兒抬眼欣賞溫泉小館的外型,一會兒研究起那兩棵山櫻花樹和修剪成波浪狀的七里香,再一會兒則對原木鞦韆椅好奇地瞧了好幾眼。
『先生,您、您您的咖啡……』工讀生將余文音煮好的咖啡端去,因為有點畏懼兩名保鏢先生的酷樣,因此雖然是基本的英文會話,卻說得有點「裡裡落落」。
「謝謝。我可以要一塊那個嗎?」老人指著隔壁桌小女生面前的水果塔,說的是中文,帶著些腔調,但已能讓人「驚為天人」。
工讀生還沒回答,靜立在老人身後的一名灰髮中年男子已推推鼻樑上的眼鏡,極不贊同地以英文說道:『克洛醫生說過,您應該少吃甜食。』
『少吃,不表示不能吃。』老人固執地說。
『那種東西熱量過高,只會對您的身體造成負擔,克洛醫生要是知道您——』
『叫克洛下地獄去!』
兩人你來我往,工讀生站在原地有聽沒有懂,不知道該怎麼辦。
忽然,一隻裝著水果塔的小圓盤輕輕放在老人桌上,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被轉移了。
老人先是望著水果塔,然後發現放下圓盤的那隻小手白哲秀氣,順著手往上瞧,看見一張白淨清秀的臉龐,女人有一雙明亮的眸子。
『這個水果塔的熱量比外面賣的少掉一半,底層是脫脂乳酪,水果全是新鮮水果切片,淋在上面的透明糖漿也是用代糖做出來的,是我們「山櫻」有名的低熱量甜點之一,我媽媽也很喜歡吃,您可以試試看。』余文音先是對灰髮眼鏡男點點頭,跟著對老人微微一笑。
她本是出來看看前院的狀況,結果聽到灰髮眼鏡男和老人間的對話,雖沒全部聽懂,但抓住幾個關鍵字,再看看老人的臉色,大致曉得發生了什麼事。
「音姊∼∼」工讀生如釋重負,把燙手山芋交出去後,立刻跑去收拾別桌的桌面。
老人端詳她的眼神有些古怪,看得余文音還以為自己臉上沾了什麼。
「你是『山櫻』的老闆娘?」
「老闆娘是我母親,不過您要是有什麼事,都可以直接找我。」她是大掌櫃。
「你坐下,陪我聊天。」
這要求怪了點,但余文音確定外場和裡頭的狀況,老爸、老媽和三名工讀生都還應付得過去,也就很給面子地坐了下來。
老人喝著咖啡,先啜一口,眉毛略挑,接連又啜了三、四口,才緩緩吐出口氣。
「咖啡是你煮的?」
「嗯。」她恬靜地點點頭。
老人嫌叉子麻煩,直接用手拿起水果塔,張嘴咬下。「唔∼∼」還有比這樣大口吃甜點還美好的事嗎?
「這也是你做的?」
「嗯。」余文音被他滿足的神情逗笑,輕聲道:「我媽、我妹妹們都愛吃甜食,媽媽年紀大了,健康要顧好,妹妹們怕胖,常常想吃不敢吃,所以我才試著做些低脂、低熱量的蛋糕和水果塔。您要是喜歡,也可以試試我們『山櫻』的低脂大理石乳酪蛋糕,那是我們網路上票選最讚的甜點,之前也有媒體來採訪過喔!」她這個大掌櫃真是盡忠職守,三句不離本行,努力做行銷。
「你乾脆來當我的私人蛋糕師傅吧?你可以開出條件,多少都不成問題。」
老人身後的灰髮眼鏡男假咳了咳,咳聲中充滿不以為然。
余文音嘴角上揚,以為老人在開玩笑,不過她仍是真摯地說:「抱歉,我可能沒辦法答應您的要求,不過很歡迎您時常來『山櫻』坐坐,我會一直在這裡,不會離開。」
「女孩子家總是要嫁人,結婚後也不離開嗎?」老人邊吃邊喝邊問,看似問得很漫不經心。
這問題是私密了些,但余文音也不覺被冒犯,仍恬靜地笑著。
「找到對的人、結婚,一切要看緣分的。有,當然高興,沒有的話也不必太強求。但不管如何,我會一直在這裡。」像是覺得自己說得太多,她略微羞澀地聳聳肩,語氣改為俏皮。「所以您別擔心,只要您來這兒,就一定有好吃的東西吃。」
老人眼神銳利,深深地看著她,嘴角似笑非笑。
聊天差不多也可以告一段落了吧?余文音想著,自動起身,正要說幾句退場的話,不意卻瞄見男人高大又熟悉的身影走進「山櫻」的前庭圍牆內,一步步朝露天咖啡區這兒走來。
他、他他怎麼來了?!
余文音既驚又喜,眸子瞠得發亮。媽媽剛才才在念她該把他帶回「山櫻」,沒想到他竟自動來報到了。
他雖然寡言了點,又不太愛笑,但她喜歡的人,相信老爸和老媽也會喜歡才是。
他越走越近,越近,她越能瞧清他臉上的表情。
她驚喜地露齒而笑,他卻一臉嚴峻,目光不在她身上。
他走進露天咖啡區,來到她面前,卻緊緊注視著老人。
「父親。」
父親?
余文音原就圓亮的眼睛瞬間瞠得更大,在老人與傅尚恩之間來回看著。
他喊他……父親?!
可是他們的外表差別好大,根本不像呀!
他們不可能有血緣關係啊!模糊地思索著,她有些不能呼吸。
「怎麼來了?」
老人收起與余文音交談時的和顏,短短不到一分鐘,彷彿變了另外一個人似的,灰白略金的眉不怒而威,褐色眼珠鑲嵌在凹入的眼窩中,突顯出過挺的鼻樑。他不笑,語調平板,感覺有些冷酷。
傅尚恩朝立在父親身後的提姆點了點頭,目光再次回到老人臉上,從容地說:「我來找文音。」
「誰是文音?找文音幹什麼?」老人問。
被點到名的余文音微愕,凌亂的小腦袋瓜正想著要不要自動舉手,傅尚恩已忽地伸手握住她的小手,將她拉至身側。
他沈靜又清晰地說:「文音是我女朋友。」
老人不可能不知道。傅尚恩心裡清楚。
他昨天早上從提姆那裡得知,老人近日會來台灣一趟,只是沒想到會以這麼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
今天是週六,「山櫻」按例會非常忙碌,文音不可能抽得出空過去「藍色巴布思」那裡,但他想見她,渴望看見她、聽聽她的聲音,他渴望得心痛,害怕握不牢與她的這份感情。
他不是第一次驅車來到「山櫻」,之前幾次,他曾開車送她回來,只是未曾登門拜訪。
今天他本來已作好要正式拜訪她父母親的打算,但一跨下吉普車,便注意到停在外頭的那輛超搶眼的豪華轎車,心中頓覺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