宥苓又一陣搖頭,卻懶得說什麼,開店這麼久,她可還沒遇過喝咖啡這麼講究的人,搞不好其中真有什麼秘訣,她決定多做一份自己試喝看看。
十分鐘後,她將咖啡煮好,端上吧檯給艾筠。
「姑奶奶,送咖啡給客人時麻煩提倡一下微笑運動。」
艾筠今天也不知中了什麼邪,反正覺得很老大不願意就是了,她假笑了兩下,最後仍是寒著臉把咖啡端出去。才剛經過那個色迷迷的計程車司機,然後要把咖啡送到鄰桌去,哪知正在看報紙的閎毅突然捲起報紙,往空中一揮……這一揮把毫無心理準備的艾筠嚇了一大跳,眶噹一聲,一杯熱騰騰的咖啡和奶水,好巧不巧地傾倒在他的褲襠上。
「啊……喔……噢……」
這下子艾筠也慌了手腳,張皇失措地連迭喊道:「對不起,對不起,你受傷沒有?我來擦、我來擦……」
閎毅都被燙成鬥雞眼,極度想保持幽默地說:「這地方哪能擦?哎喲,我都快變成燒雞了!」
鄰座的計程車司機不三四不四地笑道:「不是燒雞,是烘『鳥仔巴』!」
這時宥苓也十萬火急地趕過來,直說:「艾筠——哎喲,你要把我嚇得七孔流血是不是?先生,你有沒有怎麼樣?」
閎毅滿面忍痛的表情,但仍露出一絲苦笑,「七孔……七就是我另一個幸運號碼,看來我今天是真夠幸運了。」
還不待艾筠或宥苓開口,旁邊的計程車司機又幸災樂禍地說:「三和七加在一起就不好羅,那不就成了『三七仔』?!」
閎毅坐正身軀,猛瞪那胖子一眼,宥苓則忍住笑意,艾筠是真的聽不懂,她還傻呼呼地轉頭過來問宥苓:「三七仔是什麼?」
「噯,嗯.小孩子不要問啦!吧檯上還有一杯咖啡,你去端來向這位先生賠罪。」
「不要緊,不要緊……」說完,閎毅好像在運動一樣猛吐一口氣。
艾筠不好意思的欠欠身,轉身去端咖啡。
宥苓向他解釋:「我不收你錢,看你要不要再點別的?噯,我這位朋友是來幫忙的,她本來在報關行做傳譯,要她翻譯一堆英文、日文她很行,但是端咖啡她就……」
閎毅突然冒出一句打岔道:「你說她會英文和日文?而她剛才還會速記……」
這時,艾筠把第二杯咖啡端來了,適時鄰座的計程車司機要離去,宥苓便回吧檯替他結帳單。
艾筠客套的說:「先生,我真的抱歉,都怪我……」
「不,應該怪我,先前不該對你亂開玩笑,後來又不該亂打蒼蠅。你剛才不是故意往我身上倒的吧?」
艾筠鄭重其事地在胸口畫個十字,又舉起童子軍的三根手指頭說:「我發誓!」
他們首度相對一笑,無形的尷尬僵硬氣氛總算紓解了不少。
閎毅一邊小心翼翼地將冰糖倒入熱咖啡中,一邊問道:「你會說英文和日語?」
「對,日語是因為我外婆的關係,她是生在日本、長在台灣的日本人;而英文是我在念銘傳時學的……」
答話的同時,艾筠實在不去看他都不行,因為此刻他正格外謹慎緩慢地將奶水沿著杯壁四周,一點一點地流入咖啡中,然後他攪也沒攪,便端起來啜了一口,似乎很滿意地連聲讚道:「好、好,太好了!」
適時走來的宥苓連忙客氣地說:「哪裡,我照你說的方法調咖啡,還是第一次……」
「我不是說咖啡好,我是在指這位小姐會同時說英、日文這件事太好了,因為我想給她一份高薪的工作。」閎毅誠實地說。
剛才咖啡被「削」了一頓的宥苓,這會兒總算有機會回敬,她裝得很「現實老到」地替艾筠問道:「但問有多高薪?」
「年薪一百萬,其他的開銷都不算。」
「什麼?一百萬?!」
兩位女孩異口同聲呼出,也差點同時暈過去。待艾筠終於恢復了一些神智,立刻沒頭沒腦地說:「先別大妄想!我這輩子不可能當人家情婦的,金錢有價,愛情無價……」她正想乘機忠孝仁愛、禮義廉恥地訓這登徒子一頓,不料對方很快地打斷她的話。
「你想到哪裡去了?我只是花錢請你『假裝』成我的情人,講通俗一點,就是女朋友啦,而且還要簽一年的合約。」
「簽合約作假情人?!」
這更加荒謬了,她是在作白日夢嗎?還是有人在大發神經病?
閎毅一說完話,兩名女孩又差點同時暈第二次,啞口無言地一左一右跌坐在他兩旁的座位上。
第二章
艾筠在慎重考慮了三天三夜之後,並且在好友宥苓在一旁猛敲邊鼓,大投贊成票的慫恿之下,終於決定簽下那份她戲稱為「賣身契」的合約。
宥苓投贊成票的理由是:怪事年年有,但是不會天天掉下來砸在你的頭上,而人生不也需要一些驚奇冒險才更有趣?
艾筠聽了之後,暗自思忖,好吧,就讓它有趣吧,但是希望將來不會太無聊。因為一些「細節條款」,她可要跟這個叫沈閎毅的傢伙談個一清二楚。
他看起來也不太像登徒子,但是這並不能免除他可能是一號花心闊少的嫌疑。
他究竟是幹哪一行的?
他在暗中從事販毒?走私?販賣人口?或是在全世界各地包娼包賭?
單從他亮出來的二十四K純金打造的高級名片看來,好像還滿高高的,上面的關係企業頭銜、名目就一大串,但是他真正在搞什麼花樣?
像這種多金得不像話的企業總經理,經常要坐飛機在空中飛來飛去,這是很正常的。然而依他現在這種鍍鑽石鍍了好幾層的行情,有可能會
「淪落」到沒有像蔥一樣大把大把的女性倒造嗎?或者,他遜斃到追不上半個女朋友?
要不然,他幹嘛需要一個「假」女友,陪他到處出國去開會和交際應酬?
艾筠也沒有餘思去想太多,她現今可是全球失業人口中的一名,失業的第三天就有人要給她們百萬高薪,其他所有開銷都外包,而且連機票人家都準備妥當,這下子她不是正好一償當年商專畢業時,差點去應考空中小姐環遊世界的宿願?!
簽約時間、地點,是約在打烊後的曼都咖啡,也不知道基於什麼安全理由,閎毅竟然還帶來一份「保密切結書」要宥苓簽字,強迫她不可以再向其他人提起這件事。宥苓別無異議,馬上就簽了字。
這時候,三個人圍坐在一張桌子旁邊,桌子中央擱了一份比當年割讓國土的二十一條款還要複雜的合約書,艾筠迅速地濟覽一遍,然後她抬起眼來望向坐在對面的沈閎毅,有一瞬間,她像被一千伏特的電流給電住了。
她心中不得不贊同宥苓的說法——沈閎毅真是一個帥得可以讓全台灣一半女性人口得單戀症的美男子,另外沒得病的那一半,一定是因為嫁了人或尚未成年。
該如何形容他呢?他的飛劍濃眉像是某位大師的雕刻作品;深邃澄亮、黑白分明的眼眸,帶著麥特迪倫的憂鬱和神秘;英挺的鷹勾鼻,像是跟修葛蘭借來的;輪廓挑逗、造型性感的唇,就好像是莎朗史東在銀幕上吻過我的威廉鮑德溫;健美壯碩的身材,可能連那個殺人魔吸血鬼布萊德彼特都比不上……
噢,好噁心,她怎麼可以做這麼多聯想呢?再想下去,不是連他腳趾頭都要翻出來仔細看一遍了?
艾筠斂了斂神色,清了清喉嚨,盡量避開他那比吳奇隆還要可愛的笑容和眼神。她現在總算知道人家常在講的「眼睛吃冰淇淋」是怎麼回事了——熱量太高,吃多了會流鼻血!
她簡簡單單地問道:「沈先生,這份合約是你自己擬的嗎?」
閎毅才是真正在眼睛吃冰淇淋,因為面對這標緻、難得一見的大美人看得太專注了,他差點沒聽見她的問話,還好口水沒有流滿地。
「對……對呀,花了我兩個晚上呢!噢,你最好不要叫我先生,這樣會比較像。」
艾筠愣頭愣腦,未能回過神地問:「像什麼?」
「像我女朋友呀!」
「噢,對喔……哎,還真不習慣。」
閎毅的睇睨眼神充滿了灼熱情愫,他忽然略顯迫切,胸有成竹地說:「放心,我保證會讓你很習慣的。」
他的話語暗中夾帶太多溫柔,反倒像在呢噥訴情一般,艾筠的臉頰一片滾燙,她迅速地望了宥苓一眼,然後微垂下頭。
宥苓存心糗她地說:「你真逗!有什麼不好意思的?現在這種時代……」
艾筠急急打斷宥苓的話,以防她說太多讓她更加尷尬的話。她一本正經地向沈閡毅說:「沈先……沈閎毅,你不覺得這份合約很不公平?上面只有你單方面考慮的條款。」
「哪裡不公平?」
閎毅顯得誠惶誠恐,可不要在這節骨眼上,這個怪怪的,對他好像是絕緣體的清秀佳人,臨時打退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