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小姐。」翠羽恭敬的曲膝,姿態翩然宛如出塵的林間魅仙。
她的故鄉在蓬萊仙島,三百年前因一時貪玩而誤人人間,被路過的稚童當一般雀鳥加以網捕,差點成為一家子的盤中飧。
所幸精氣已退漸凝仙氣的紫蝶救了她,並傳授她自保之道,於是回不了仙鄉的她決定跟隨救命恩人繼續修行,以婢女的身份回報解圍之情。
她們選擇了一座小島落腳,紫蝶幽谷自此才逐漸形成,慢慢築成仙魔不涉足的世外桃源,供同道中人聚此靈修。
「蝶姨、翠羽姑姑,你們撒手不管了嗎?萬一他們糊里糊塗闖進谷呢?!」她可不想有人到家裡搗亂,她一個調皮鬼就夠了。
紫蝶在濃霧中灑下金粉,朝她微微一笑。「光是這片就夠他們忙了,咱們忙自己的事吧!」
「可是那群不安好心的人一定不肯善罷甘休,下次拿出炸彈炸山要如何處理?」她不信這群人會知難而退。
人真的很奇怪,有錢還要更有錢,非要將其他物種趕盡殺絕,把綠色換上灰色的鋼筋水泥,不讓地球有活命的機會。
雖然她體內有著人類的基因,但她非常不齒這種急功好利的做法,每一種生物都有其可愛處,沒有人有權剝奪其生存空間。
當然嘍!毛毛蟲一點也不可愛,可她容忍它們,因為它們是美麗蝴蝶的前身。
靈目一頓,紫蝶的笑容不變。「天地萬物自有生存守則,逾越了那條界線就不用我們煩心,天道自會顯現。」
「是嗎?」老天若長眼,就不會任憑種族相互殘殺。
這孩子,又在胡思亂想了。「翩翩,別在心裡評判老天的作為,因果輪迴是業報,誰也逃不開。」
「蝶姨,你好神喔!居然知道我在想什麼。」好厲害,不愧是快成仙的人。
一想到分離在即,她心情立即低落了幾分,蝶姨對她而言如同母親一般,她實在捨不得她離開。
可她還是得強打起精神給予祝福,位列仙班是天大的喜事,可遇不可求,沒有千年的修為難以入仙冊,這是每一位修道中人的夢想。
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此事古難全,何況只是成仙又不是死了,哪天說不定還能再聚首。
樂天、不鑽牛角尖是胡翩翩最惹人憐惜的特點,前一刻愁眉苦臉的感傷人事無常,後一秒鐘又自我安慰的揚起大笑臉,憂愁從來不曾在她臉上停留太久。
「咦,蝶姨,我們的忘憂河怎麼浮了具死屍,會不會弄髒乾淨的河水。」可別發臭了,她不喝屍水。
掬蜜輕飲的紫蝶小睇了一眼,眉頭皺起。「死了嗎?」
她沒有人類的好奇心,基於悲天憫人的心態,她輕唸咒語阻止河的流動,無形的水波化為支撐的手,將河中的男子托住,以免流向谷中的深湖。
不過她還是靠近觀察一下,不希望太多人為了尋他而來,擾亂清幽的日子。
「好像死透了,一動也不動的卡在石頭縫中,我看他一定是不知死活的登山客,得意忘形的失足墜谷。」鼻子微皺的胡翩翩不喜歡死人,認為他死錯地點。
「八成是上游流下來,咱們谷底地勢較低,一些礙眼的垃圾全往這邊聚集。」不再施捨幸福給人們的青鳥只想自掃門前雪,對漂浮的「屍體」毫無興趣。
載浮載沉的男子面朝下,令人無從窺見其長相,看似斷氣地一動也不動,任憑河水運載,透過濕透的衣裳可見他不錯的體格,肌理分明十分精瘦。
在河畔飲水的鳥獸都當他死了,不經心的瞥了一眼又低頭喝水,視若無睹。
谷中三百年的寧靜不曾被破壞,她們希望維持下去,不要有任何變動,人類的世界和她們是分開的。
「啊!是我看錯了還是真有其事,他的手指似乎動了一下。」是眼花吧?人死哪能復生。
胡翩翩的驚呼引起紫蝶的注意,水靈眼眸收了收地投以關注,視線落於浸泡河裡的修長手指。
突地,紫蝶變回原形,振翅一舞,越過河道在半空中繞了幾圈,揚起一道白濤,藉以輕觸溺水者的脈搏,粼粼光芒由她週身散發而出。
細微的脈動猶存,口鼻並未完全被水覆蓋,顯露於外的皮膚透明而蒼白,氣若游絲。
想著千年之劫即將到來,避免橫生枝節的她打算任其自生自滅,人命各有定數不可插手。
但瞧見他懷中露出一角與蝴蝶有關的集冊,她心知他必是愛蝶成狂的癡者,否則也不會臨死仍緊抱不放,這勾起她的惻隱之心,一時不忍的伸手拉起他。
「啊!蝴蝶,好美的紫蝶,我上了天堂!感謝上帝的恩賜,我最愛的蝴蝶……美麗的……紫色夢幻……好幸福……」
突然醒來的韓青森幸福地微笑著,隨即墜落黑暗中,與蝴蝶共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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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頭好痛,身體也痛得快散了,四肢像是被火車輾過一般,沒一樣黏合著,幾乎要投奔自由拋棄主人。
痛,是唯一的感覺。
沉睡的瞳孔感受到光的熱力,正掙扎著脫開黑色簾幕一窺這個世界,不願孤獨地留在黑暗裡,面對全然的黑。
四周變得好安靜,只有他一人被遺忘了,耳邊傳來幾不可聞的鳥雀交談聲。
雖然渾身痛得要命,莫名地,韓青森覺得自己被一股溫暖的風包圍,胸口漲滿暖意的直想笑,不急著把眼睛張開,他微微掀開一條眼縫,打量身處的環境。
雕樑繡屏,紗幃輕放,微送稻香的穗結流蘇,老舊的花台擺上一盆丁香,有著歲月痕跡的梳妝台上立了面古老的花紋銅鏡,色彩略暗卻清雅,看得出主人對它的偏愛。
入目的古色古香令他大為驚奇,彷彿置身古裝劇的場景中,只是屋內的擺設更為真實,連他身下躺的木床都價值連城,是用罕見的千年紅檜雕成的古床。
天哪!他不是在作夢吧?怎麼會出現在古代?
該不會他也學人流行的回到過去,如小說橋段一樣荒誕無稽,隨便出場車禍人便平空消失,然後在某個已滅亡的朝代中出現……
啊!車禍?!
記億中的畫面如跑馬燈的浮現腦海,他記得助理遞給他一罐飲料,他因沉迷於集冊裡的蝴蝶身影而忘了手中有什麼,一翻書就打翻了飲料。
為了怕弄髒心愛的集冊,他趕忙欲取面紙擦拭,結果不小心拉到車門的開關,此時車子突然一斜,大弧度的轉彎,他整個人便像失去地心引力的被往外拋。
騰空的飄浮感只在一剎那,他知道自己正在被往下掉……
噗通一聲,他看見美麗的紫蝶來迎接他。
「喝!我的書呢?沒被偷吧?!」
猛地驚坐而起,四肢傳來的痛楚幾乎讓他哀叫出聲,微微的暈眩過後他大口喘氣,扶著頭不敢動作太大,他緩慢的移動僵直的腳。
看了身上的傷他大為不解。他不是應該死了嗎?為什麼死人還有痛感?
他像個七老八十的老公公駝著背,無人的環境讓他深感不安,韓青森一小步一小步的離開「紅眠床」,靠著牆跨出門檻,走出紙糊的房門。
真的很有古意,放眼望去儘是紅樓夢中賈府的庭景,假山流泉,水榭高閣,紅瓦覆蓋的房舍相互連接,看不見現代化的建築。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死了沒有?為何眼前的一切如時空錯置。
咦,那個提著花籃的身影是個婢女沒錯,湖綠色的衫裙符合古人的打扮,頭上的小髻還插了兩朵可愛的小花,搖曳生姿的嬌俏模樣分明是個古人嘛!
不過他的視線很快被不遠處另一道曼妙的背影所吸引,雖然看不見她的容顏,但是心口的悸動驟起,失去控制地想親近對方。
這種心跳加速的感覺就像是瞧見令他著迷的蝴蝶舞姿,他不由自主地提足向前,全然不管發出抗議的四肢有多難受。
「呃,請問這是什麼朝代,我……小生可否借問姑娘芳名?」
噗哧一聲,文謅謅的對白逗人發噱,許久沒遇見如此可愛人類的紫蝶一本正經的回道:「中華民國,至少目前為止它尚未更改國號。」
「嗄?!」他沒聽錯吧!他在民國?
「你不覺得我這身衣服很熟悉嗎?是時尚雜誌上的春裝。」背著他,她輕笑地將花瓣搗成泥,預備將它們釀成玫瑰露。
嗯,的確是二十一紀的新裝,那他剛才不就鬧了個笑話。
微怔了一下,厚臉皮的韓青森立即發揮他無厘頭的天份,面無窘色地當沒發生剛才的窘事,重新問候光是背影就美得令人心動的女子。
「千萬別跟我一般見識,我是死人不懂禮節,等我熟知你們這邊的規矩之後,我絕對不會再如此糊塗了,會安安份份的用你們這邊的交談模式進行溝通。」他一如往常地以童子軍禮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