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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寄秋

  聽他童嫩的聲音由喉間發出,眼微瞇的童梓有些坐立難安,欲開口提醒他客人快進門了,但……

  「不過呢,有時候當當普通人也不錯,高高在上的我們也該當個小市民,走入人群視察『市場』,提高下一季的典當品質。」

  人家的一季是三個月一替,他的一季橫跨千年歲月,不可與之比擬。

  「主人……」他的眼皮直跳,八成有不好的事即將降臨身上。

  「風和日麗好出遊,鳥語花香醉人心,這種不冷不熱的氣候最適合上街搗蛋。」好久沒興風作浪了,真是太懷念了。

  「搗蛋?」他就知道主人體內邪惡的因子又開始浮動了。

  小男孩直衝著童梓露出令人發顫的無邪笑容,「別計較這麼多嘛!我才十二歲耶!你不能要求活潑、好動的小孩子,像木頭人一樣呆立不動吧?」

  「十二……歲……」他還真敢說,臉皮之厚足以和地球地殼的厚度相提並論。

  兩千歲還差不多,妖童一名。

  「待不住沉悶的當鋪是人之常情,別老是繃著臉不苟言笑,咱們要展現出顧客至上的親和力,讓更多人樂於親近咱們小小的鋪子。」狗都比他和善。

  「主人,你是人嗎?」他一直抱持著高度的懷疑。

  是魔,是神,或是妖?

  他認為他偏向前者,他是魔之子重生,刻意降世,擾亂人間秩序。

  「呵呵,阿童,你好像對老闆我很不滿耶!」半人高的身子以坐姿浮於空中,小男孩笑容藏鋒地低視他管家兼唯一的夥計。

  頭皮忽生麻癢感,童梓倏地變成高中男生的模樣,厚重頭髮覆蓋住雙眼的視線,裝聾作啞的整理起蒙上灰塵、堆積如山的帳冊。

  可惜他的策略敵不過小人精的磨性,原本不到四十公斤的重量忽沉如泰山,有意無意地往他肩頭一坐,傾斜的側身當場打回原貌。

  但,蒼老的容貌又豈是他本來面目,在眾多的臉孔之中,他的真實面容仍隱藏著,只有老闆一人得以窺其原來長相。

  坐落於台北東區巷子底的兩層樓高洋房,看來不怎麼起眼,卻別有一番味道,愛情當鋪四個大宇高掛大門口,可是鮮少有人進出。

  因為它的黑色鐵門叫人瞧不見內部擺設,四周環境清幽少有人發現它的存在,若非走錯路,或酒醉的好色之徒當它成色情交易之所,當鋪門口喚夥計的大搖鍾很少響起。

  當鋪裡沒有所謂的接待櫃檯,入目儘是一片花海,空氣中流動著一絲使人迷亂的香氣,交易過程全在敞開的花瓣上進行。

  典當者只需要簽名、蓋下指印即可得償所願,不受時間、空間的限制,兩者所處的結界時間是靜止的。

  也就是說期間不管花費多少分秒都是不存在的,一切將回歸交易內容時限軌道上,宛如不曾有過交集般稍縱即逝,置身夢中。

  「不說話代表默認了,想來我真是太不關心你,枉顧你身為夥計的權益。」或是福利。

  好的員工難請呀!現在的人才沒一點好處是留不住的。

  「主人,你太重了。」身一移,童梓抹去水鏡上的人名和影像。

  照眼前的情勢看來,老闆的玩興多過工作上的樂趣。

  「嘻……你要我減肥嗎?」小男孩改坐在他頭上。

  童梓眉毛略微上揚,頭頂變出騰空針山,以防他壓頂。「請問你又想幹什麼?」

  不耐煩的口氣逗得小男孩哈哈大笑,小指搖了兩下,針山倏地開出忘憂草,一朵朵金黃的美麗像極了花冠,讓童梓臉微黑的浮上三條黑線。

  「逛街。」

  逛街?「請。」

  不需要知會他。

  健步如飛的童梓一說完隨即轉往內室,他不想成為主人戲弄的對象。

  不過,一面原本不存在的透明牆忽然升起,阻止他跨出的大步。

  「說得好無情喔!你不用陪著來照顧我嗎?」怎麼老是學不乖,教訓是要謹記在心,而不是轉身即忘。

  也許他該加強訓練,以免他罹患現代文明病——老年癡呆症。

  「你,夠大了。」聲音極冷,近乎咬牙切齒,但童梓臉上仍平靜無波。

  傲慢一笑,小男孩眼底的陰厲森冷又刺人。「別忘了我只有十二歲。」

  當鋪內的人頭點來點去不過兩顆,不玩他還能玩誰,叫他一人玩單口相聲不成。

  「主人,有事請吩咐。」他認了,識人不清的代價。

  當年自己就是被他那張純真的可愛笑臉給騙了,如今後悔已晚,無從脫身。

  「早點這樣就好了嘛!我需要一位『奶』媽。」童真的眼上下的打量著。

  「是,我馬上替你調一位。」童梓故意忽視他話中的含意。

  他笑得好明亮地直眨眼,「何必捨近求遠呢!我們阿童比女人還漂亮。」

  嘴角抽動了一下,童梓臉上的皺紋又多了幾條,顯得更加老邁。「我不是女人。」

  「偶爾扮一次又何妨,算是取悅老闆我的童心。」嗯,該讓他做何種打扮才能光芒四射呢?

  「不……」

  餘音尚在,一道黑色光線由小男孩手心射出,咯咯的笑聲仍未消失,前凸後翹的妖嬈身段噴火出現,呼之欲出的胸脯起碼十公斤重,一邊一個隆如雪山,誘人萬分。只是,脖子以上的部位需再加以修飾,否則會嚇死一干路人。

  「主人……」聲音細得如女音,古板嚴肅的童梓臉上有幾分惱意。

  「走走走,咱們獻寶去,包管街上的行人都會向你行注目禮。」完美的佳作,他等著撿眼珠子當消夜。

  「非去不可嗎?」猶做垂死掙扎,童梓考慮要不要先把主人謀殺掉。

  「你說呢?!我的小夥計。」老闆最大。

  童聲輕落,飄浮的身影已然落地,轉瞬人已變更當鋪外,隔著一扇無從窺探的門,對裡面婀娜的女子揚揚眉。

  無奈的歎息聲幾不可聞,胸前掛著兩顆惹火的大木瓜,童梓唯一能做的事,是將V型低胸的衣服拉高,以一條紗巾在誘人的乳溝前打丁個結。

  他是男人呀!貨真價實的雄性生物,這裝扮實在難以見人。

  「童,還不快跟上來。」

  一聲人小鬼大的呼喚傳來,冰艷的容貌全無表情,款款邁步輕移,穿過黑色大門,迎向和煦的陽光,無神采的眼瞇了一下。

  這世界真的髒得讓人受不了,空氣中瀰漫著作嘔的腐敗氣息,人在自取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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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遠眺。

  碧海藍天。

  近思。

  沙洲一角。

  徐徐的海風帶著涼意拂向沙灘,橫行的沙蟹在潮起潮落的沖刷中拚命向前爬,椰殼的綺麗妝點出南洋風味的熱情。

  一雙潔白的裸足嫩如玉地踩在細白沙粒上,在輕揚的音樂聲中,緩緩走向巨浪拍打的巖岸,娟秀亮麗的女子眼中的深情只為佇立岸邊的身影而生。

  那是一道冷峻疏離的頑長背影,彷彿遺世獨立的拒絕所有人的親近,冷酷無情的睥睨海的壯闊。

  女子捧著紫貝殼悄悄地朝他靠近,伸手撫上他寬挺背脊,羞澀又小心翼翼地將臉貼近,害怕被他的無心揮開。

  光打在男子俊挺的側面,他以不屑的神情冷冷回頭,冷傲的面容有如阿波羅一般俊美,令人難以抗拒。

  笑得可人的女子將手中貝殼送到他面前,示愛的期盼流動在泛滿光彩的臉上,她在等待他回應她一個溫柔的眼神。

  像是等了許久,四目相對的畫面升起溫暖的光,男子表情輕狂的舉起手,輕輕碰了女子指尖一下,她為之輕顫的屏住呼吸,仰起頭……

  「哇!有人在拍電影耶!快來看呀!要接吻了,好羅曼蒂克……」

  什麼浪漫的氣氛全在一瞬間消失無蹤,冷不防響起的小孩子驚喜聲搞砸精心的策劃,晨起的太陽無力的攀高,趕走漫步沙灘的蟹群,一切又得重來。

  氣急敗壞的導演連喊卡的力氣都沒有,火冒三丈的瞪著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小鬼,不雅的低咒連連出口,怒斥著沒把好關的工作人員。

  只剩下最後一個鏡頭就可以收工了,這場戲的高潮處是男女主角以吻封情,完美的結局,而像徵愛情的紫貝殼將滑落純白的沙灘上,見證兩人永恆的愛情。

  可是……

  壞就壞在平空出現的小人影,不搭軋的童音破壞了整體的唯美性。

  明明已經清場好進行拍攝作業,為什麼會有小孩子跑來攪局,這到底是誰家的小朋友如此不懂事,硬生生破壞所有人的心血結晶。

  可恨呀!先前的錄製全白費了,要再敲定韓大牌的檔期談何容易,他的價碼是工作人員酬勞總和的十倍。

  「導演,你別生氣,喝口水消消氣,別和小孩子一般見識。」一下了鏡頭,沈晶晶天使般純淨的眼眸多了股世故的嫵媚,嬌嗲地朝導演撒嬌。

  人稱恐龍胡的胡導演一見她的嬌媚神色,再大的怒火也滅成星星之火,兇惡的表情趨緩。

  「意外時常有之,何必動怒傷了和氣,今天拍不成還有明天,我隨時空出時間,配合你的拍攝作業。」笑容甜美的她偷覷陽光下冷冽的男子,心頭小鹿亂撞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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