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自己沒揭穿他假失憶,只當他在關老爺面前要大刀,以她們的道行哪會看不出他小小把戲。
「什麼失憶,你說話就說話別動手動腳,離我的紫蝶遠一點。」哼!她一定在說他的壞話。
冷不防被人從背後一推,雪子身子一斜,蛇腰一使勁才避掉落地的難堪。
「小子,你學過禮貌了沒?要不要姊姊教你做人處事的道理。」若非看在紫蝶的份上,她一定一口吞了他。
下巴揚得高高的,韓青森用眼白睨她。「你才多大呀!想當我姊姊還早得很,不要端出老相就要賣老,你們的老把戲早就不新鮮了。」
「你們」包含谷裡所有修行的生物,他們的確個個都比他老,可是長相和舉止卻難以說服人。
以人的角度來看,他們全是長壽一族。
但就修行者本身而言,兩三百的歲數根本是小毛頭而已,剛剛幻化成人形時還沒什麼法術,稍有道行的道士就足以制服他們。
不過倚老賣老的「鄰居」實在太多了,個個容貌年輕卻愛裝大,三不五時冒出來嚇他,然後摸摸他的頭又跑回去藏起來。
雖然明白他們古怪不似常人,但相處久了他也習慣了。
「紫蝶,這小子猖狂得很,不介意我代你管教吧?」她哪裡老了,嬌顏細緻得如初生嬰孩吹彈可破。
紫蝶笑笑的命令翠羽端來清酒賠罪。「小孩子不懂事,就別和他計較。」
「小孩子?」雪子冷笑的勾起蓮花指,劃過杯沿,製造出刺耳的聲音。「小子,你還是孩子嗎?」
韓青森挺起胸膛,居高臨下的瞧她。「你在學走路的時候我已經上小學了,你說我是不是孩子?」
面對這些不請自來的「客人」,他自有一套應對方法,不然真會被他們瞧扁了。
左一句孩子,右一句孩子,他明明是堂堂七尺的大男人,哪堪受此屈辱,即使他有點孩子氣,但他仍是不折不扣的男人,沒有一絲發育遲緩的跡象。
該有的他全有,而且挺自傲的。
「呵……勇氣十足,你知道我幾歲了嗎?」她根本就不用腳走路,蛇是爬行類動物。
「了不起二十四。」他沒有遲疑的回答。
二十四這個數字逗得雪子開心不已,指著好友又問:「你又曉得她多大歲數?」
沒等他回答,紫蝶招來一群蝴蝶滿空飛舞,打斷他們無聊的對答。
「我說你這只蝴蝶呀!該不會是怕他知道你已經老得談不動感情了吧?」橫加阻攔是沒有用的,會發生的事還是會發生。
「雪子……」
雪子故意不理她的呼喚,靠近戀蝶成癡的笨人類。「紫蝶有我好看嗎?」
「啊!好冰,你不要碰我啦!我的心裡只有紫蝶一人,你無恥的誘惑是撼動不了我愛她的決心的。」他誓死捍衛貞節。
說她無恥,真有膽。「好癡情呀!人類,如果她的愛情已典給當鋪了呢?你不怕永遠也得不到回報?」
「那就去贖回來呀!」他不假思索的說,一副天經地義的模樣。
「贖?!」
這麼簡單的道理她們為什麼沒想到,有典就有贖,何愁愛情不來。
蛇妖和蝶精都默然了。
第六章
據本台駐南部記者轉述,前些日子發生在公路上的撞車事件已經證實為名藝人韓青森所屬的經紀公司座車,車上一行四人僅知三人傷勢情形,另一名下落不明,救難人員人出動全面搜救……
據聞失蹤的那人極有可能是當紅的天王巨星韓青森,而非經紀人所言的工作人員,本台將深入報導最新的相關資料,畫面如下……
專業化的笑容清新甜美,女主播口齒清晰的報導剛由狗仔隊挖出的新聞,字字犀利地探討車禍的前因後果,並拍攝出警方的存檔資料。
三十七封近乎威脅的求愛信件被披露在螢光幕前,女主播挑出幾封,就精華片段逐一念出,證明此車禍為人為因素,已涉及刑事責任。
畫面出現寶藍色轎車的煞車油管遭人惡意破壞,車旁的修車廠經理描述著歹徒作案的手法,並指出以這種方式損壞車子等於是一級謀殺,因為駕駛在開車中不會察覺煞車有問題,它的油是一滴一滴的漏空,等到發現時已經出事了。
接著又有幾位心理醫生接受訪談,言談中透露出信件主人童年失愛,成年後又過於自閉,導致心理出現疾病,對社會的不公、大環境的改變惶惶不安,致使情感寄托產生偏差,以為螢幕上的偶像便是前世的愛人……
一場車禍引發各界爭議,眾說紛雲成為社會事件,全民關注的話題。
就在歌迷一片哀戚的祈禱中,電視機前面的清秀人兒如困獸般來回走動,表情猙獰又悲憤地發出低咆,不敢相信自己嘔心泣血的真情告白被糟蹋至此。
憤怒、抓狂、不平、悲哀、傷痛,一張端正的臉因此扭曲變形,眼生戾色地舉起十公斤重的紙鎮砸向電視,啪滋聲響一起,螢幕隨即歸於黑暗,四周再無雜音,只剩下濃重的呼吸聲。
「該死、該死,她為什麼報警?還把我的字字血淚公諸於世,我不是變態,更不是瘋子,我只是尋找前世愛人的可憐靈魂,好久、好久了,為什麼不回應我,不可以忘了我,不可以忘……不可以……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願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做鬼也相隨……你是我的……」
喃喃的低語投注了無限的深情,海有多深,愛便有多深,時喜時悲的哭哭笑笑,長年的等待化為委屈的心魔,啃食翻攪的記憶。
生生世世的寂寞造成椎心的疼痛,他們怎麼可以任意踐踏一個真心付出的癡情兒,甩不開的宿命如影隨形,難道又要再次落空了嗎?
不,不可以!時間的終點即將劃下,只剩下這一世了,一定要得到他,絕不再受命運擺弄。
神佛擋路照殺不誤,誰出面攔阻誰就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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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無聊吧?瞧你抱著電視機不放,窮鄉僻壤不比繁華的大城市,『失憶』的症狀應該找大醫院的醫生診治,光吃草藥可好不了。」
心虛的韓青森連忙將新聞台轉向HBO,笑容特別燦爛的掩飾眼底的慌亂,還故作不經意地將長髮撥到前面。
像是被訓導主任抓到作弊的小學生,他小心翼翼的觀察紫蝶的神色,兩手攤平地放在大腿,等候發落,極力要表現出鎮定。
失憶的話題實在叫人忐忑,這件事好久沒被人提起了,連說謊的他都忘了這回事,任性地自行放假,不去理會事後的連鎖反應。
他怎麼也沒想到事情會鬧得這麼大,那些求愛信件全被涓姊攔截住,他連一封也沒看過,只大概聽公司的人提過,而他從未在意。
不過在看到助理小雯躺在病床上,用呼吸器維持生命時,他心頭的波動可不小,難過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我喜歡老宅子的幽靜雅逸,一點也不覺得無聊,你不要趕我走啦!我會很乖,幫忙做家事。你一定要相信我對你的心意永遠不變,日月星辰都是我愛你的證明……」
好香喔!到底是什麼香氣,她全身香噴噴地讓人好想伸出魔手。
「阿谷,你會不會吃太飽了?」她不想告訴他日月星辰在地球混沌之初就已經存在,與他扯不上關係。
誤解她意思的韓青森羞愧地低下頭,不敢造次。「我保證下一餐飯只吃半碗,我忘了自己是不事生產的米蟲,我會改進的。」
半碗「公」就好,真的不多。
「嗯哼!豆腐吃多了很傷胃,你需要改進的是雙手,別老是錯認主人。」米蟲她還養得起,就怕米糊了黏手。
「有嗎?」他裝傻的眨眨眼,將頭枕在她肩頭,偷親玉頸。「你好香、好甜喔!我餓了。」
此餓非彼餓,孔老夫子的名言——食色,性也。
淡眉微顰,紫蝶心中微閃過一絲異樣。「把手拿開,不要老賴在我身上。」
她似乎過度縱容他了,不問他的來歷、出身,也不問他要「失憶」多久,更沒提及他對未來的打算,谷中的幽靜生活他能適應嗎?
雖然不需要開口也能得知一切,但她太習慣他的相伴了,短短的半個月卻好像與他相識甚久,她幾乎忘了他不屬於他們的世界。
屆滿千歲的日子越逼近,她對他的處境越擔憂,到時她若不在了,他該怎麼辦?
牽絆,竟成了她成仙的最大隱憂。
她向來平靜的心近來反而不平靜,對名列仙班的渴望與之遞減。
登錄仙冊會比現在快樂嗎?她懷疑。
當神仙雖有萬般好處,但不及人間的繽紛絢爛,貪、嗔、癡、怨、愛、恨、憎代表人的一生,若是無慾無求未免太寂寞,如同不加糖蜜的白開水。
人家是近鄉情怯,她卻是近仙關才開始懷疑自己是否願意成仙,仙體己趨成熟的她根本不需要前往九雲天以外的仙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