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莫逸軒再度狂叫,痛楚令他全身發顫冷汗直流。
「莫總管,快點!我快抓不住少爺了。」管芙兒向莫總管喊道;若非憑著一股毅力,少爺碰觸她手臂上的傷口,早已痛得令她招架不住。
「來了!來了!」拿著那一小杓藥粉,莫總管趨近莫逸軒,並將藥粉放在他的鼻下。「來!少爺,先吸一口。」
猶如抓到海中的浮木,莫逸軒對著藥粉猛吸,瞬間,他安靜了下來;這變化,令管芙兒看得瞠目結舌。
「乖!少爺,張開嘴,老奴把剩餘的喂您服下。」莫總管哄著莫逸軒。
莫逸軒真的乖乖地張著大口,等著莫總管餵他吃藥。
藥一下肚馬上發生功效,莫逸軒的表情不再猙獰、不再自殘,平靜得一如往常;或許是身心過於疲累,莫總管將全身癱軟的他扶上床榻,他一倒在床上便陷入深沉的睡眠中。
「莫總管,您很不夠意思耶!這藥這麼有效,為何不先交給管福?也省得這番折騰啊!」冤啊!被咬出這麼大的傷口。
莫總管的目光在他的手臂上停留了好一會兒,深深歎道:「其實那不是藥。」
管芙兒好奇地問道:「不是藥是什麼?」
「鴉片!」
「鴉片?」管芙兒登時瞪大了眼。「你竟然喂少爺吃鴉片?你知不知道那東西碰不得?輕者上癮,重則致命啊!」
「我知道!」吳總管忍不住又流下兩行淚水。「但只有這樣才能暫時減輕少爺的痛苦。」
「少爺的病難道沒有法子醫治?」
莫總管搖搖頭。「少爺的病是打娘胎便帶出世的。」
管芙兒駭住了。「少爺得的是什麼病?」
「少爺得的不是病,那是夫人在妊娠時讓人在胎床上種下的毒。」
「在胎床上種毒?」管芙兒更加驚駭了;打小到大她從未聽過這種事。
莫總管不放心地探探莫逸軒的鼻息,又替他將被子拉至肩頭蓋好,呵護之情發自真心;接著他回過頭來望向管福,無奈地深深一歎。
「唉!這一切必須從上一代的恩怨說起;老爺是個殷實的生意人,夫人卻是出自江湖的毒門派系,兩人相識相戀甚至決定廝守一生,門不當戶不對,這引起多大的反對聲浪,你想像得到嗎?管福。」
管芙兒頷首,表示可以想像得到。
「夫人長得很美,少爺完全得到她的遺傳,老爺瘋狂地迷戀夫人,非她不娶,可夫人是毒門門主自小養大要給自己兒子當媳婦兒的童養媳;你說,對方怎麼可能會輕易地將夫人拱手讓人?」
「的確不可能,不過夫人最後還是嫁給老爺了,不是嗎?」
莫總管又深深地歎了口氣。「毒門門主揚言不惜毒死整個莫府的人,也不可能將夫人下嫁,不過毒門的少門主倒表現得挺慷慨的;他說他有成人之美,願意成全老爺和夫人,並且永不打擾莫府。」
「有這麼好的事?」管芙兒很懷疑。
「天下的確沒有這麼好的事!」莫總管突然激動起來,「離去前,他說要送夫人腹中的胎兒一份大禮,大家才驚覺夫人已懷有身孕;老爺夫人在歡喜之下,忽略了那少門主話中的深意,直到少爺出世,從小在毒門長大的夫人忽然抱著剛出世的少爺痛哭,原來……原來……」說到此,莫總管又落下了淚。
「原來那心懷不軌的少門主在嬰兒身上動了手腳!」管芙兒已大致明白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莫總管連連點頭,「他將毒種在胎床上,讓少爺噬毒成長,一脫母身,再無毒源供給,此毒便會反噬少爺之身,讓少爺嘗到猶如萬蟻穿心、生不如死的痛苦,他想藉著折磨少爺來懲罰夫人的背叛。」
管芙兒聽得傻眼了;世上竟有這麼可怕的人!「好狠、好毒、好絕!」
莫總管又將目光栘回莫逸軒睡得相當平靜的臉龐,灰濁的眸中有著無限疼惜。「這就是少爺雖已年滿十六,身形卻比別人來得瘦小的原因;他從懂事以來,便比別人遭受更多的苦痛與折磨。」莫總管以袖拭淚。
管芙兒暗忖:原來外界傳言是真的,少爺的命可能不長了。
「少爺的毒真的無法可解?」
莫總管沉默半晌後才道:「有!但……唉!連懂毒的夫人努力那麼多年仍尋訪不到那個人,更何況是已快踏入棺木的我?所以夫人臨終前交給我這包她精煉的鴉片,下輕點可減輕少爺的痛苦,但如果不忍少爺受苦可以……這教我怎麼下得了手?嗚嗚……」講得悲從中來,這大半生為莫府辛勞的老管家已哭得淚流滿面。
管芙兒明白他的感受;莫府雖大,下人雖多,但真正關懷少爺的,也僅只眼前這位老人了。「莫總管,少爺福大命大,絕不是短命之人!」她安慰著。
「真難為你了。」莫總管拉起她被咬傷的手臂,「雖然老爺曾規定,當少爺發病時任何人都不准接近他,但真正令下人們畏懼的,還是少爺發狂時的六親不認;管福,你對少爺的關心,我由衷地感激你,未來有你伴著少爺,我就放心了。」
莫總管話裡的真誠,令管芙兒感到有些難堪,她抽開手,連忙說道:「這是奴才應盡的職責,莫總管太抬舉管福了。」話雖如此,她心中卻警鈐大響。
是啊!她對少爺的關心似乎過度了,她大可學其它人一樣對少爺不聞不理,甚至,少爺咬傷她時,她可以奪門而出;但她沒有,她甚至忘了自己的計畫,只想陪在少爺身旁,擔憂著他所承受的劇痛……
管芙兒啊管芙兒!難道你已變了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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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奴見他手臂紅腫得厲害,就擅自放他幾天假,讓他在傭人房休養,並請大夫為他開最好的療傷藥,這幾天就由老奴來伺候少爺吧!」莫總管向莫逸軒報告昨晚發生的事,以及他對受傷的管福所做的安排。
「嗯!就由你決定吧。」望著窗外,莫逸軒回答完後便不再吭聲。
見莫逸軒半天不說一句話,莫總管提袖拭了一下額際上的汗珠,壯著膽問:「少爺?少爺不想去探視一下管福嗎?」要主子紆尊降貴地去探視奴才,這要求實在有點過分;但管福是個難得的好奴才,又是少爺讓他受傷的,所以即使要求過分點,他這奴才的頭頭,也要替管福爭取到他該受的尊重。
莫逸軒依然沒有回答;莫總管的話他不是沒聽見,他是應該去探視管福,只是在經歷昨晚的事情之後,管福會怎麼看待自己?一頭野獸?還是一頭瘋狂的野獸?在見識過自己的真面目後,他是不是也會和其它的奴才一樣,對他心生畏懼?
不!不要這樣對他,他將他當成朋友,一個虛度了十六個年頭的他非常重視的朋友;他不敢想像在管福的眼中看到他對他的懼色與鄙夷,對此他是否承受得住?
「不了!你替我好好照顧他就行了。」
撂下話,莫逸軒拿了一件袍子逕自往外走去,不顧外頭正飄著細雪。
第六章
「哈哈哈……別人是有子萬事足,我管銘是有女吃香喝辣一輩子沒煩沒惱,你們說是不是啊?美人們!」管銘暍得爛醉,左右兩臂由兩位美女扶著,步伐踉蹌,進兩步退三步。
「是啊!管大爺的千金可比擬女諸葛,動一動腦就把足足三千兩黃金拐進口袋裡,還全數拿來孝敬管大爺,您可真是好福氣呵!」左手邊的美女附和著。
「哈哈哈……三千兩黃金算什麼!這點錢在我女兒管芙兒眼中還不夠塞牙縫;只要我的女兒在那白癡少爺身邊多待些時候,哈哈哈!他們府中的一切還不指日可待?」講到這裡,管銘更加意氣風發,嗓門更大,彷彿怕別人不知道他有錢。
「那個白癡少爺真的還不知道你女兒是女扮男裝的嗎?」右邊的美女問。
「豈止那白癡少爺不知道,他們整個府裡的人全被我女兒耍得團團轉;我敢跟你們打包票,等我女兒拐光他們的家當後,那個白癡少爺還會抖著嘴說『管福、管福……騙了我的錢!』。哈哈哈!你們說好笑不好笑?」
未待美女們回答,管銘先笑彎了腰,接著兩位美女也笑得彎下了腰。
「好笑!真是好笑!錢被拐跑了,還不知道拐他錢的人是男是女、叫啥名啥,天下沒有比這個更好笑的事了。」
酒意正濃的兩女一男笑成一堆,完全沒顧慮到在這青樓的走廊上是否會礙到別人。
由於管銘出手大方地包下這兩位窯姐今晚的時間,所以不必再接下個客人的她們也跟著管銘灌了些酒;三個人藉著酒力恣意狂歡,旁若無人。
笑鬧中,三人顛顛倒倒地走著,不慎撞著一名年輕公子。
「喂!小子!你是不要命啦?你可知道你撞的是什麼樣的大人物?」明明是管銘撞著人,現下的他財大氣粗,扯開喉嚨叫罵,想要嚇死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