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玉璽換了坐姿,輕道:「是的,我是說過,那又如何?」
「教授,請問你有證據嗎?」
「沒有。」什麼都講求證據,他又不是法律系的!言玉璽眼神往旁瞟了瞟,然後正視莊紗,「但我就是知道,如果你覺得困擾的話,大可置之不理,犯不著來找我理論。」
那是諷刺,莊紗聽得出來。
「反正,我不是你們繫上的教授,說的話根本不足以採信,你何必來呢?何必呢?」一抹愁緒悄悄攀上言玉璽的眉頭,深鎖著他的思緒。
為了一段已該結束的緣分,何必呢?
「教授?」莊紗一怔,言玉璽那不知堆了多少哀愁的容顏,竟令她心口一陣抽痛。
言玉璽起身,拎起外套穿上,撣撣袖口後說:「既然那名女刺客不見於史載,也就沒有曝光的必要……不要再來了。」最後一句話!他的聲音格外陰冽,也意有所指。
見他要離開,莊紗心中有種失落感緩緩升起。
她不願見他離開自己。
一瞬間,熟悉的感覺重回,莊紗的心溢滿深深的癡戀。
於是,她鼓起勇氣喊道:「雲姬!」
雲姬——一個兩千多年來不曾再聽聞的名字,深深觸動了言玉璽的心。
她思念的那個人會是眼前的「他」嗎?
雲姬、雲姬,午夜夢迴時,就是這個名字讓她哭濕了枕頭,徹夜難再眠。
想念了兩千多年,會有再重逢的一天嗎?
聽到這聲呼喚,言玉璽的腳步停了下來,旋過身。
莊紗期盼地凝望著他,等待他的回應。
兩千兩百多年了,她想的。愛的仍只有雲姬,不當或忘。
良久,兩人就這麼對望,默默地。
直到鐘聲響起,打碎了他們之間的魔咒。
言玉璽啟唇,「好久不見了,雲敞,或者,我該喊你為雲敞之大將軍。」口吻之冷,教人打從心底發寒。
是了,眼前的他果真是「她」——前世的雲姬。
第二章
秦王政三十四年咸陽城郊外
緩緩睜開眼,映人眼簾的是簡陋的佈置,只有一片竹籐席,和一張看似搖搖欲墜的木案,除此之外,就什麼也沒了,真的十分簡陋,可卻整齊且不沾染半點灰塵。
欲起身,無奈伴隨這個動作而來的痛楚,讓他再度躺回床上。
「醒了?」隨著天籟般的柔柔嗓音,走進來的是一位帶著淺淺笑容的清麗女子。
彎月眉、丹鳳眼、秀而挺的鼻。小而薄的唇,再加上纖纖細腰,舉步窈窕,姿態娉婷,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俏佳人!
「你是?」他忍著疼痛問,不忘擠出一抹笑。
女子回以一笑,「你忘了嗎?你救了舍弟,結果自己卻跌落山下,幸好你已無大礙,否則我們旦家真不曉得該如何賠你呢!」
「姑娘,你的名字是?」初次見面就問姑娘家的閨名並不合禮數,但他就是殷切地想知道她的名。
或許因為她算是他的救命恩人,就憑這點恩情。他該永遠記著她。他在心裡這麼告訴自己。
姑娘先是一愕,隨即呵呵一笑,但然造:「你們武人就是這樣,總是無視於禮教,罷了,畢竟你是我弟弟的救命恩人。小女子姓旦,名薄雲,在此向恩人拜謝,多謝恩人不顧自己的安危救了舍弟一命,你的恩情,旦家無以回報。」
「不敢當,救人自當不求回報。令弟還好吧?」他微紅了臉,在這陌生女子面前,他競顯得有些不自在。
「他啊,好得不得了,一遇上人便直稱讚恩人的神武,說你是如何如何救他的。」提起弟弟,旦薄雲那雙眼笑意盈盈,平添幾分悄麗。
「沒事就好,我想我沒他那麼說的那麼神勇,否則自個兒也不會受傷了。」他自嘲地笑著,有些尷尬。
看見他臉紅的模樣,旦薄雲一下子竟回不過神,她沒想過男人也能臉紅得…這麼好看。
「恩人客氣了,在那樣的陡坡上一你還能保住兩人的性命,若非武功修為到了一定的境界!是很難辦到的。這是我為你熬的粥,請趁熱喝了吧。」旦薄雲為他盛了碗熱騰騰的粥。
看著自己纏上白布的雙手,他有點不知所措。
旦薄雲這才想起,他雙手都受了傷。「對了,我差點忘了,你的手傷還沒好呢。這樣吧,若你不介意的話,就讓小女子伺候你好不?」自小便沒了娘親,也沒人教她男女有別,自然也不會害羞。
他臉上的赧紅又加深一分,「這……怎麼好意思呢。」
「跟我客氣什麼,要或不要?」她直接問,絲毫沒有姑娘家的扭捏。
「這……有勞姑娘了。」
「對嘛!要就說要,一個大男人的,何必怕羞。來,張開嘴,藹—」旦雲徹走進來,看見的就是這樣的情景一個女人正在喂男人喝粥。瞧見恩人面紅耳赤的模樣,旦雲徹不忍恩人被捉弄,於是上前制止。
「我說好姐兒,好歹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就別整他,沒瞧見他耳根已經紅到可以燒肉了嗎?」他這個姐姐什麼都好,就是有一個小小缺點愛捉弄老實人。
旦薄雲臉上帶著笑意,故意朝他又靠近了些,「對啊!真的可以燒肉了。雲徹,去拿幾片肉來,我們今兒個可以省下不少柴火。」
聽旦薄雲這麼一說,他更是尷尬不已,一雙眼簡直不知該看哪裡。
旦雲徹真是服了她,「我的好姐兒啊!」
「好啦,恩人,剛剛是小女子一時貪玩,拿你當玩笑,還情恩人匆放在心上,否則……小女於惟有以死謝罪!」旦薄雲佯裝慚愧貌,拿起一支竹筷作勢要插向自己的心窩。
又來了,才說不整人家,現在又來這一招,旦雲徹拿她沒轍地搖頭離開了。姐姐興致一來,沒玩個一時半刻是不會罷休的,所以他還是早早離去,以免成為下一個遭殃的可憐獵物。
乍見旦薄雲的舉動,坐在床上的他心一慌,全然忘了自己的傷勢,伸手就握住她嫩自的柔荑。
「姑娘,萬萬不可,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啊,在下沒有怪罪之意,請勿自責。」
他焦急的表情落人旦薄雲的眼底,教她心中一震。好一個真性情的男子!
不知不覺中,她……為他傾心了。
「公子既然原諒薄雲的玩笑,那薄雲就不謝罪了,但,還請公子放開薄雲哪!」說到最後,她又忍不住捉弄他。
見狀,他趕緊放開那纖細的小手,滿臉通紅地道:「姑娘……在下認為,自殘這種事還請姑娘不要常掛在嘴邊,挺犯忌諱的。」
「多謝公子建言,小女子定不敢忘。對了,尚未請教公子尊姓大名?府上哪裡?好讓我們捎個信通知公子的家人。」
「我……」聲音到了嘴邊,卻遲遲出不來。
「公子是有苦難言嗎?」難不成他是江洋大盜?旦薄雲如是猜測著。
「不,我好像……忘記了。」他懊惱地表示。
「忘記了?忘記什麼?」旦薄雲看他的模樣似乎不像是在說笑,愣了一會兒,才吶吶的道:「公子該不會忘記自己是誰了吧?」
果然,只見他元奈地點頭。
「天啊!你……失憶了?」旦薄雲驚呼。
「好像是這樣。」他苦笑。
「這該如何是好?你竟然失去記憶?」旦薄雲開始著急起來。
他不想增添他人的麻煩,趕緊道:「沒關係,你們可以帶我回我掉落的地方。說不定我能想起些什麼。」
旦薄雲對上他的眼,一下子便看出他心裡在想什麼,「公子不必怕麻煩我們,你是為了舍弟才會喪失記憶,我們理應照顧你,請公子先安心在這裡住下,把傷養好再談其他也不遲。只是,不知該如何稱呼公子?總不能老是公子,公子的喊吧!」
「那倒也是。」可是,現在他連自己的名字也記不起來了啊!
旦薄雲忽然擊掌,自懷裡拿出一隻玉珮,「這是由公子的腰上解下的,現在物歸原主。上面刻有『雲敞』兩個字,因為有點破損,所以第三個字有些不清楚,如果公子不反對的話,就暫時喊你『雲敞』好了。」
「雲敞……很好,我很喜歡,謝謝你,姑娘。」得到了新名字,他高興地道謝。
「快別這麼說。你也別喊我姑娘了,喊我薄雲就好。」
「謝謝你……薄雲。」臉望著她柔美的面容,他忍不住吟道:「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娥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在這一刻,時間彷彿凍結了,屋內的兩人癡癡相望,週遭聚攏了一股曖昧的氛圍,久久不去。
* * *
靜養了數天後,雲敞已能下床走動,他走出屋外,呼吸著久違的新鮮空氣。
「雲敞,你醒了,覺得如何?」旦薄雲剛由鎮上回來,一手提著菜籃。
見到她溫柔的笑靨,雲敞覺得相當愉快。
「嗯,好多了,你上哪兒去了?」他想幫她提菜籃,可她卻制止他。
「不行的!你傷才剛好,別逞強。我去了鎮上,本想幫阿爹看店,可想到你一個人待在家裡,就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