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不要!跟於媽媽說去,我不要去美國,我不愛子華,我愛的是……少帆!少帆他什麼都沒說過!他什麼都沒說過!連一句「我愛你」也沒說過,也許……他根本不要我。
該死,該死,如果他不愛我,為什麼還要接受他的安排,他憑什麼,他憑什麼!我不要去美國!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少帆追著她下樓,看到她奔出公寓大門,直接穿過馬路。
一輛房車迎著她疾駛而來,他的喇叭聲非常大,似乎也在附和她的抗議,鬼魅眼瞳似的大燈閃了一下,以驚懼將她定格。
「瑾兒小心!」
她似乎聽到自己的尖叫,聽到少帆的呼喊,有一雙手將她擁住,一陣刺耳的煞車聲……一切都太快了,快得讓她來不及分辨哪一個在先,哪一個在後。
等她回過神來也只是一兩秒鐘後的事,少帆緊緊擁著她,站在馬路的另一邊。
「你受傷了沒有?」少帆心急查問。
她從他懷裡抬起頭來,聽到少帆猛烈的心跳聲,看著少帆陪笑臉和下車查看的駕駛道歉,驚魂甫定的她發覺了剛剛一閃而過的念頭--希望自己出事。
那麼,她將不必再面對這些事情了。
「你有沒有受傷?」房車駕駛驅車離開,少帆再次低下頭來焦急的問,但沒有鬆開他的手。
瑾兒搖搖頭。幸好剛才沒事,要不然受傷的將會是他,少帆,他是愛她的。瑾兒將雙手環著他的腰,他卻輕輕的鬆開她。
「沒事就好,我們走吧。」他說。
瑾兒不再憤怒,只是覺得悲傷。她轉過身,往停車的地方走去,走得非常快,卻希望這段路永這都走不完。
第十章
於太太帶著瑾兒和子華到張家,算是提親吧,在這之前瑾兒曾經先回來問過阿姨的意思,阿姨替她高興得不得了。
「你想去儘管去吧,別考慮仕祺了,他也做不了主的。」張太太說。張仕祺雖然復元的很好,能照顧自己,但是腦子不再像從前那麼靈光了。「女孩子大了都是要離開家的,仕祺一定也是這麼想,我雖然不是你母親,但是我真的希望你能找到好歸宿,年輕時可以逞強說不結婚,年紀大了之後沒個伴日子會很辛苦……」
瑾兒把阿姨的意思轉告給於太太,於太太很快的去挑了一對戒指,當作是訂婚戒指。子華在張家人面前替瑾兒戴上了戒指。
「這算是先給他們訂婚,到了美國,一定會再慎重的舉行一個訂婚儀式。等一切安定下來,一定請你們來美國參加婚禮……或者我們也會回台灣再舉行一場婚禮……」於太太誠懇的說。
張太太非常高興,瑾兒找到一個很好的歸宿,而且將定居在她眼中的天堂國度。張仕祺也似乎非常高興,他一直握著瑾兒的手,眼裡泛著淚光。瑾兒哭了,子華在她身邊,溫柔的拍著她的肩。
日子快得無法想像,也空得無法想像,瑾兒變得莫名其妙的平靜,也莫名其妙的愛哭。她想到父親會流淚,想到自己即將離開也會流淚,甚至連準備功課時,喝開水時,洗臉時,晚上一個人在陽台看星星時,眼淚就是一顆一顆不明就裡的掉下來。
想把所有事情忽略掉的似乎不只有她,少帆和子華幾乎每天都到半夜才回來,然後很早就出去了。
瑾兒畢業考在即,她也愈來愈晚睡。有一個夜裡她下樓來喝點水,忽然聽到外面停車的聲音,她像被催眠似的走到客廳,站在那裡。
少帆和她幾乎是同時看見了對方。
他迷濛的看見她正睜著大眼睛,她的眼睛好亮,好亮,那是瑾兒的眼睛,瑾兒的……瑾兒……將是子華的人,將是他的大嫂。
「你還沒睡啊?」他不太知道自己是不是笑了。
「嗯。」她點點頭。
少帆也點了點頭,慢慢走過來,越過她身邊上樓去。擦身而過時他身上刺鼻的酒味似乎也在瞬間把她迷醉了。
如果不是醉了,心怎麼會在一下子就把自己刺痛了?
???
畢業典禮那天舒紋特地趕來獻花,她一星期後就飛美國,將會在那裡待一年。典禮過後兩人一起坐在校園裡一棵大樹下,瑾兒抱著一大束花,舒紋靠在椅背上,深深吸了口氣。
「真好,畢業了,你現在是個學士了。」
「你也可以啊,過兩年直接考研究所,不過你的工作發展比讀書好,不必羨慕別人了。」瑾兒笑。
「你今天不太高興?」舒紋說。「好大一束花。少帆送來的?」
「是子華,他托人送來的。」瑾兒淡淡的說。
「子華?怎麼不親自來?」舒紋皺了皺眉頭,有點搞不清楚了,瑾兒不是和少帆在一起的嗎?「你和他們兄弟倆的關係有點複雜。對了,怎麼說你也要去美國了?」瑾兒在電話裡跟她提起過。
「嗯……少帆要我去……去美國,陪於媽媽……」
「去美國陪於媽媽?這……」應該是媳婦兒做的事吧。「你要和於少帆結婚了?」
「不是,是……子華。」她說,眨了眨眼,淚水就不小心滑落了。
看到她的眼淚,舒紋就大概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
「你同意了?」
「我不能拒絕於媽媽……」她一直把於媽媽當成自己的母親,不會有人知道她有多麼喜歡她。
「子華也同意?」她有點生氣,她注意到瑾兒右手中指上的戒指。
瑾兒空洞的看著前方,認命的小媳婦似的。
「是少帆的意思,我不要他為難。」
「你白癡啊!」她不悅的提高聲量。什麼叫『少帆的意思』?於少帆如果不愛你就叫他滾他的,幹什麼聽他的支配!」
「少帆是愛我。」她很快的說。
「他愛你你就接受他的安排?把你賣掉也行?」舒紋不以為然的說。「我看你們全都有毛病,就連那個子華也是,放著快快樂樂的日子不過,硬留著不愛他的人,把生活弄成像個肥皂劇,我去找他!」
「哎,不要。」瑾兒拉住她。
「不要也行,你自己找他說去。」她重新坐下來,慎重的說。「事情關係到你的一生,你不愛子華卻為了少帆、為了於媽媽和他在一起,於媽媽會高興嗎!少帆會高興嗎!我告訴你,弄到後來不幸福了,你們全部的人都不會高興,反而會因此受到傷害,你懂不懂?」
瑾兒看著她,大夢初醒。這些事情……為什麼自己從沒想到?
「你哦,說好聽的是當局者迷,說難聽的,是被那個於少帆迷得不用大腦……」
「我哪有!」她笑了,覺得這件事從舒紋口裡說來,像是一件滑稽得不能再滑稽的鬧劇。
「笑了,清醒了?」
瑾兒笑著點了點頭。
「我們是好朋友,我絕對不會在我知道了之後還由著你糊塗的,我可告訴你,如果你自己不能解決,我一定會從中作梗,就算到了美國也會把你拉回來……」
「嗯。」她這次更是用力的點點頭。
一陣風吹來,撲鼻的草香、花香、泥土香,天空睛得連一片雲也沒有,清明開朗。
???
可是……該怎麼做呢?
隨著時間過去,她心裡的雲又慢慢聚集起來,遮住了她原本理出來的頭緒。不能直接找於媽媽說,而子華和少帆有心躲著她,她根本遇不到他們,離出國的日子愈近,他們兩個就愈不見人影,於家大宅像一座深宮,她一個人被幽閉著,惶惑而且無助。
在出國的前一晚,子華忽然出現在她面前。
「你怎麼了?」
「沒有啊……」瑾兒原本坐在床沿收拾行李,她一陣慌亂的抬起頭來看著他。
「我看到你在發呆。」子華站在她面前,細細的看著她。「你哭了?」他溫柔的為她擦掉了臉上的淚。
哭了?是嗎?連她自己也沒發覺。
「東西都收拾好了嗎?」
子華輕輕歎了口氣,瑾兒卻屏息著。
「嗯。」
「你很捨不得離開?」
「嗯。」
「你恨我嗎?對你置之不理?」
他的問題讓瑾兒嚇了一跳。她的確恨過他。
她看著他,他的臉上浮現一抹笑意。
「你愛的是少帆,對不對?」子華起身踱到窗邊。
屋外有盞燈靜靜照亮花園,他居高臨下看著優雅景致,耳裡聽到的卻是瑾兒的眼淚悄然滑落,滴在這如水的夜裡的聲音。
「從小,我就什麼事都讓著他,這似乎是種規定或者說不平等,天生的不平等。我是養子,他是獨子,我不能和他爭,我也爭不贏他……在於家,他擁有一切,而我,什麼都沒有……」他仍舊看著窗外,幽幽的說。「他到處闖禍,我卻要替他背黑鍋,或者明明沒我的事也要陪他一起挨罵……小時候我最常在心裡面偷罵他『無賴加三級』,可是這次,這個加三級的無賴把所有的事情都扛了起來……」
瑾兒站起來,走到他身邊,淚水仍然涓滴而落。
「他把媽安排到美國,把我安排到美國,把你也是……」子華轉過臉來看著她,她的淚水讓他覺得心痛;他比少帆更早愛她,她卻不曾為他掉過一滴淚。「他非常愛你,希望你能過安穩的生活……他知道媽愛你,知道我愛你……所以,他把我們都安排在一起,卻不管我們願不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