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雲珂只是淡淡笑著。
溫和沉靜、內外兼備,那又有什麼用呢?在林浚偉眼裡根本不值什麼。那麼,唐振呢?
她心口又是一絞,忽然很想知道在他眼裡自己到底是什麼?他愛過自己沒有?
一家人晚飯過後一起出去買了張新床,等床送過來,安置好,又一起到河堤去散步。沈雲坤都會在睡前陪母親在河堤上散步。
長長的河堤,河床幾乎乾涸了,長出茂盛的雜草,路燈靜靜的照亮幽暗的河堤,偶爾擦身而過的散步的人也是安靜的,無聲比有聲更能專心分享,對不對?
遠處可以看見無聲奔馳而過的火車,一節一節的車廂燈火,明明滅滅,沈雲珂一家人也是靜靜地在河堤上走,談起一些星星、海洋,或是沈雲坤某個學生的趣事,唯一聒噪的是河床雜草堆裡的蟲子。
沒有人談起沈雲珂的事,雖然心裡都知道沈雲珂不會只是「回來住住」而已,也許過兩天等沈雲珂心裡平靜一點了,她會自己說明,或者會有人問起。但是不管怎麼樣,一家人是繫在一起的。
第六章
莊喜君的服飾店裡,唐振坐在櫃檯內側低著頭看報紙,兩眼發直目不轉睛的,看起來像是在發呆,但從他呆若木雞的外表明顯可以感覺出來他的急躁不安。莊喜君店裡有客人,是她以前酒店的同事,還帶了人來捧場,莊喜君忙著幫客人挑衣服試穿,一邊還要和同事攀交情。
「這一件很不錯,腰圍改小一點,很漂亮。」
莊喜君笑著說,她的客人正試穿一件洋裝,莊喜君和她站在鏡子前面,一手在客人腰部背後稍微抓起一點松份,讓衣服看起來更合身一點。
「他是你老公哦?」
莊喜君以前酒店裡的同事狐疑地問。她沒見過許書誠,只聽說莊喜君有個很要好的男朋友,所以把唐振當成許書誠了。記得莊喜君的男友在公司是位經理,怎麼是如此德行,不但難以親近還一副狼狽樣。
「他不用上班嗎?」
「他……不是啦……他是一個朋友,最近有點不舒服……所以沒上班……」
莊喜君笑著說。唐振連續好幾天整天都待在她的店裡,擾得莊喜君甚為光火,沒說他生病已經很客氣了。
「原來如此。」
她說,可是並不是真的懂莊喜君的意思。
「好了,就這一件,可是腰圍的地方要修改一下……」試穿的客人換回自己原來的衣服,交給莊喜君一張信用卡和她中意的洋裝。
「好啊,改好了再請你過來拿。」
莊喜君接過衣服和信用卡,轉身走到櫃檯前,將信用卡在刷卡機上一刷,一會兒傳出匣匣的列印聲,客人簽好名字,莊喜君送她們到門口寒暄一會兒,客人離開,莊喜君轉身,原來的笑容登時換上一張臭臉。
「你到底要幹什麼啦i」她腳步踩得很用力,回到店內,幾乎是哀求的口氣。
「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我到處找不到雲珂,你一定知道她在哪裡。」
唐振慢慢地說。現在他的世界裡全都是沈雲珂,早上一睜開眼睛就想到立刻出去找她,他甚至曾二十四小時到林家去站崗,可是完全沒有沈雲珂的消息。見不到她,唐振像瘋了一樣,頭髮也不洗,鬍子也不刮,在店裡總是引來異樣的眼光,莊喜君甚至懷疑他到底有沒有刷牙。
「我跟你說過了,我真的不知道……」
她仍是哀求地說。
「知道了你也不會告訴我。」
他打斷她的話。
「那你為什麼還要為難我咧!你這樣我還要不要做生意啊?你也幫幫忙好不好。」
她痛苦的在另一張椅子上坐下。
「為什麼你不幫幫我呢!」
「我要怎麼幫?我不能自作主張告訴你雲珂在哪裡……」她說完,搗著嘴倒抽了口氣。
哎呀呀!
說溜嘴了!
「你知道她在哪裡對不對?快告訴我,林浚偉把她送到美國去了嗎?」
他一急,從櫃檯後面一下子衝到莊喜君身旁。如果不是因為她是許書誠的女朋友,現在他一定抓著她逼問。
「啊啊啊!」
莊喜君很卡通的慘叫一聲,撥亂自己的一頭米粉卷短髮,然後又很快理整齊。
「她沒去美國,她離開林浚偉了。」她歎了一口氣,繼續說:「可是雲珂見不見你,我不能替她決定。」
「你果然知道她在哪裡!你見過她了?她好不好?她現在好不好?」
唐振急得拋出一串問題。
「她現在……好得起來嗎?」
她苦笑。
「她告訴你,她不想見我?」
莊喜君頓了一頓。
「她沒這麼說,但也沒說要見你。」
「那你告訴我她在哪裡,我去見她,我去向她解釋。」看莊喜君仍是不肯鬆口,他盡量讓自己更有耐心一點。「她誤會我了,我不去向她解釋,我們倆都會痛苦。」
「你去招惹她幹什麼呢?你有那麼多女朋友,偏要去招惹她,你現在還想幹什麼?」
「我是真心的……」
唐振急著叫。
「那又怎麼樣呢!她已經結婚了。」
唐振腦裡一大堆念頭,卻不知從何說起,難道他必須說服莊喜君才能見得到沈雲珂嗎?
「這是我們兩個人的事情,我跟你說這麼多幹什麼呢!你只要告訴我她在哪裡!」
「我說過了,我不能決定。」
她搖搖頭。
「喜君……」
唐振和緩了口氣哀求地看著她。「拜託。」
莊喜君也看著他,他的神情和沈雲珂多像呢!他們兩人都為對方所苦,對不對?
「先去把你的鬍子刮一刮,頭髮洗一洗,再好好吃頓飯,睡一覺。」
她苦笑,這樣又癡又纏的唐振,她實在沒法再拒絕。「我過兩天去找雲珂,回來再把結果告訴你。」
「不,你現在就去,現在就去……」一聽到沈雲珂有消息,唐振不可能再多等一分鐘的。
「不行啦,晚上書誠回來,要帶我去他家。我答應你,等我忙完了就去,好不好?」
唐振無言,焦急把他烤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分鐘也不能安寧。
「已經等了這麼多天了,只剩下幾個小時,你忍一忍吧。總不能叫我為了你們的事不去見公婆吧。」
莊喜君無奈地笑。
「好,無論這一趟結果怎麼樣,你都要告訴我雲珂在哪裡。」唐振不得不讓步,並且慎重的叮嚀。
「嗯。」莊喜君點點頭。「你看起來實在很糟,好好休息一下吧,這個樣子見雲珂會把她嚇一跳的。」
☆☆☆
大約是一般人就寢的時間,林浚偉忽然出現在沈家,他的理由是剛結束了一場飯局,時間還早所以過來看看,事實上沈雲珂回來的這一段時間,他沒有來過一通電話。
向沈太太借口說要帶沈雲珂兜兜風,現在兩人並肩走在河堤上。夏夜的河堤很適合散步,今晚的月出奇的亮,地上映出清晰的影子,連參差的樹影也清楚的映在地上。林浚偉雙手插在褲袋裡不時仰頭望著天,風裡似乎有他歎息的聲音。
沈雲珂走在他身後,望著他的背影。這個男人和她是夫妻,卻同時也是陌生人。
「你打算什麼時候回去?」
林浚偉問。
「我不回去。」
沈雲珂細細地說。
但林浚偉並沒有回應,他仍是慢慢走著。沈雲珂停下來看著他的背影,此時置身的是林浚偉冷硬緊繃的世界,她雙手背在身後,不自覺的十隻手指用力擰在一起。
「我們……離、婚。」
她說,地上清晰的樹影被風吹得微微一顫。
「我們之間還沒有到非離婚不可的地步。」林浚偉並沒有回頭,頎長的身子直挺挺的背對著她。
「我們都很清楚,我對你根本不重要。」這一次連她的聲音也被風吹得顫抖起來。
「我盡到了所有該盡的責任了。」
他冷然地說,看透她的軟弱。
「我也盡到了該盡的責任了。可是跟你在一起……不快樂……」沈雲珂期期艾艾地說。在他面前,她總是口拙。
林浚偉等她說下去。
「你對我並不滿意,也許『焉如』會更適合你。」
「這兩件事情——沒有關聯。」他冷冷地說,心跳突地加快了一下。
沈雲珂愣了一下才揣摩出他的意思。他把婚姻和愛情分開了,也就是說,焉如可能很早以前就在他心裡了,幾年的婚姻生活,其實只是一個笑話。
她深吸了一口氣,努力穩住自己。獨自面對他,對她來說實在太吃力了。
「你要的只是一個妻子,任何人都可以勝任,但是我要重新生活。」
「難道跟唐振在一起你就會快樂?我真不懂,那個唐振現在連工作都沒有,他有什麼值得你愛的?」他終於轉過來看著她,仍是冷冷的,這個時候提起唐振,像在提醒她情感上的出軌。
「我們之間早就有問題了,就算沒有唐振,也一直有其他人……」
她說。唐振這個名字,在這個時候把她的心口又割開了,思念隨著血液漫到全身,痛到幾乎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