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關係的,你決定好了。」
她丟下這句話,很快的上樓,回到她自己的小房間。
四下的寂靜讓她聽到自己的不安。她沒有告訴林浚偉離婚的事……
而唐振明天就會來接她。
明天早上。
她告訴自己,明天早上一定要跟林浚偉談,一定。
可是……
她仍然沒有機會說。
第二天像以往的每個早晨一樣,沈雲珂早起準備好早餐,林浚偉下樓來,理所當然的享用這一切免費的服務。
「晚上不要買菜了,我帶你出去吃。」出門前,他一面穿上西裝外套,淡然地說。
「浚偉……」
她看著他,終於意識到他存心躲避某些事,沈雲珂以為他只是不想提起出國前的那一晚,那個名字。可是,有必要為了這件事情這麼大費周章的掩飾嗎?他不是從不在乎的嗎?
「你成天待在家裡實在太悶了,如果你想出去走走的話,我可以安排時間,我們去美國看看媽和孩子,或者到歐洲去散散心。」他拎起他的公事包,笑著對她說。
「我……我想到朋友店裡去坐坐。」
她慢慢地說。
「好啊,不過我們晚上有約會,你不要忘記了。」他笑,在她臉上輕輕啄了一下。目送他離開,沈雲珂覺得鬆了一口氣。他這一走到了晚上才會回來,她有整天的時間思考該如何把事情婉轉的告訴他,或者去找莊喜君,也許她會有主意。可是……這種事,能得到別人的支持嗎?會有人願意趟這種渾水嗎?
☆☆☆
接近中午,沈雲珂開著車到莊喜君那裡去。停好車,在騎樓下,李若荷迎面走來。
「沈小姐。」她笑。
「你好,你是李小姐。」沈雲珂也笑,記得上一次遇到她時,她和唐振一起出現。「你逛街嗎?」
「不是,我是特地來找你的。」她說。
找我?拉保險嗎?她記得李若荷對自己並不友善。
「我們找個地方坐坐好嗎?我有話跟你說。」
「好啊。」她努力擠出一個笑容。
就在莊喜君服飾店旁的那家咖啡廳,點了飲料,李若荷半天不說話,沈雲珂也只好低著頭,看看菜單、桌上擺著的餐廳名片。
李若荷慢慢啜著咖啡,也看著沈雲珂慢慢喝著果汁。她從來不覺得沈雲珂有多美,她的所謂優雅氣質在她看來一點也不自然,可是這個女人有什麼本事,可以找到一個像林浚偉這樣的金龜婿,不必付出任何努力,理所當然接受丈夫給她的榮華富貴,然後還能長袖善舞的周旋在兩個男人之間。
哼!
「唐振告訴我,他要結婚了。」李若荷說,單刀直人的。
「哦,他……是這麼說的……?」唐振……他真的決心這麼做了,她應該要趕快跟林浚偉把話說清楚。
「他本來是跟我交往的……」李若荷慘然一笑。
「呃!」沈雲珂心口一緊,有種不祥的預感。
「不過也沒關係,只要你能幫助他。你應該知道他快陞官了,也多虧了你他才能這麼順利,你身邊的兩個男人都這麼出色,實在教人羨慕……」
沈雲珂知道她說的是什麼,可惜她只覺得渾身發熱,找不到任何話來回應。也許換個厲害的人會是一場唇槍舌劍,但是李若荷高估了沈雲珂,沈雲珂從來就不是個厲害的人,她對李若荷的伶牙利齒毫無招架之力。這一仗,從這裡就開始輸了。
「你知道他們什麼時候簽約嗎?」
「簽約?」她怯怯地問。
「你不知道?或許你公私分明,不願意介入男人辦公室的事情。」她啜了一口咖啡,然後靠在椅背上,優雅的交叉雙臂,臉上帶著笑容,笑容裡包含了憤怒與敵意。
「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即使察覺出李若荷的敵意,她也只是一隻無力的羔羊,無法做出任何防範。
「唐振要和磊達簽約了,這事情不是你牽線的嗎?林浚偉還指定要他出面呢。簽約之後唐振就要高昇了,以後就是唐副理了……你真的有幫夫運,合約一簽,兩邊互蒙其利……」她刻薄得一點也不肯放鬆。
「唐振和浚偉……」
她嚥了口口水困難地說。
「難怪唐振寧可放棄我,選擇你,本來我還以為他會跟我結婚……雖然很不甘心,但也不得不承認,在既得利益與愛情之間,被犧牲的永遠是愛情……這年代,要得到愛情可能也要有很充分的籌碼吧……」
沈雲珂需要清晰的頭腦才能理清楚這件事,但是顯然她現在沒有,剛剛喝下的果汁似乎對她的激動有了附議,開始在胃裡翻騰起來,連腦裡的思緒也是,像一桶被搖晃的水,潑潑灑灑的水花四濺。
唐振要和磊達簽約。李若荷是這麼說的嗎?為什麼唐振要和林浚偉簽約,又要和李若荷結婚呢?她剛剛才說過的話,為什麼現在記不太起來,甚至想不通了?
「這兩個男人,你要如何安置呢?放棄林浚偉和唐振結婚嗎?可是我覺得林浚偉還是比唐振好,事業做這麼大……」
「不要說了。」潑潑灑灑的不是水,是一種燒灼的東西,灼得她好痛好痛。
「如果你們真的有感情,我很尊重,但是希望你別把唐振當成寂寞時的玩伴……犧牲了他,也犧牲了我。」
她已經聽不見李若荷說什麼了。
「我很抱歉,我不知道唐振和你的關係……」沈雲珂站起來,慢慢地說。
「我很抱歉……」
她離開咖啡廳,走到莊喜君的店裡。轟炸機過境,把整個世界炸翻了,沈雲珂從斷坦殘壁中走出來,生死邊緣走過一遭,現在她是眼前一片黑,耳裡嗡嗡嗡嗡響著重疊的聲音……
唐振本來是和我交往的,現在卻寧可選擇你,放棄我。真好,你身邊的兩個男人都這麼出色。唐振不是這樣的人,我也不是。你去告訴林浚偉,你要離婚。他本來是和我交往的。雲珂,我愛你。我們本來打算結婚的。唐振不是這樣的人。他要和磊達簽約了。我們結婚。他寧可放棄我。我愛你,雲珂……
……唐振……不是這樣的人……不是……
她看到莊喜君走了來,卻聽不到她說的話。
喜君……
李小姐說,唐振要簽約了……
李小姐?哪個李小姐?你的臉色很差……
喜君,幫我,幫我……
☆☆☆
「沒事了,這瓶點滴打完她也該醒了,等她醒過來就可以回家了。」
著白袍的醫生這麼告訴莊喜君。
「需要拿藥嗎?」
莊喜君問。
「不用,回家之後先吃點東西,補充一下血糖。」
「謝謝你。」送走醫生,莊喜君靜立在沈雲珂床邊。昏迷的她,眼角有淚。
唐振匆匆忙忙的跑進急診處,莊喜君通知他,沈雲珂在店裡昏倒了。他在門口張望了一下才找到莊喜君。
「怎麼回事?」唐振快步走過來,心急地問。
「是李若荷……」莊喜君不悅地說。早該阻止他的,如果不是他花心,那個伶牙利齒的李若荷也不會找上沈雲珂。「居然把她氣得當街昏倒。」
「若荷?她跟她說了什麼?」唐振又驚又怒。
「她說了什麼難道你心裡沒個底嗎?」她瞪著他。
「我……」唐振為之結舌,這件事他的確難辭其咎。
他們的對話吵醒了沈雲珂,她慢慢張開眼睛,先看到的是玻璃瓶裡的透明液體一滴一滴滴進一條細管子,管子通到她手臂之後,換一種樣子進到她的血液。
「雲珂!」唐振雙手按在床邊,急切地問。「覺得怎麼樣?」
「我沒事。」
「李若荷到底跟你說了什麼?把你氣成這樣。」莊喜君問。
「她說……唐振要簽約了。」她說,原本看著莊喜君的眼睛木然地轉向唐振。「是不是?」
「你聽我說……」唐振一陣心慌,李若荷把所有的事情告訴她了。
「她還說,你快要陞官了……」她慢慢激動起來。「你本來是和她交往的……本來你們要結婚……」
「不是這樣的!」李若荷居然把事情說成這樣!
護土來拔掉點滴,三個人同時靜下來,等她走了之後唐振繼續解釋。
「我沒有要跟她結婚……」
「你和磊達有生意來往,對不對?」她的知覺慢慢從昏迷當中清醒過來,一顆心抽痛著。
「不是你想的這樣。」
「你是……故意接近我的?」
難怪,難怪小可可會被他收養,難怪總是在餐廳裡遇到他,難怪她在畫廊裡的傘會忽然不見,難怪那天……
「不是你想的這樣,雲珂,你聽我說……我……一開始是……可是……」
唐振想用最少的語言很快的把事情做個解釋,不過,林浚偉來了,莊喜君不可能沒有通知他的。
「唐先生……你怎麼會在這裡?」他走到病床邊,一貫泰山壓頂面不改色的沉穩。
唐振一愣。雲珂還沒把兩人的事跟他說?
「他是我的朋友。」在唐振回答之前莊喜君搶著說。
「謝謝你送她來。」他感激地對莊喜君說,又轉向沈雲珂,溫柔地詢問:「現在覺得怎麼樣?怎麼會忽然昏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