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總沒把耳朵關上不聽吧?
「我可不可以進去半個小時就好?」我決定和他打個商量,談個交易。
「不可以!」這下子他又不是啞巴了,拒絕之快,完全不留一點餘地。
「那我提早半個小時走。」雖然不甘願,我還是嘟起嘴表示出我的讓步。
「不行。」他說:「我們今天是主人,不能亂來。」
「徐世輝,我可是先跟你講理的!」我惱怒著說:「你一點也不妥協,我就自己跑了,我跑掉了,你要自己負責。」
「那你試試看跑不跑得掉?嗯?」他得意地說。
我對他扮了個鬼臉。
第二章
輕輕地提著裙子,我很淑女地挽著徐世輝的手走進會場,乍見一群哈巴狗,差點沒把胃翻出來。
當然,還有黃鼠狼。不介意的話,我願意稱這個舞會做「動物園俱樂部」。
我瞪著大眼睛在他們身上兜來兜去,嘴巴始終很固執地緊緊抿著,依據徐世輝後來的說法,就像是被倒了幾千萬的會錢那麼難看。
「喂!」他察覺到我任性的基因又在造反了,趕緊輕搖了一下我的手。「笑一笑吧!」
「你自己為什麼不笑?」我抗議道:「我又不是交際花。」
「我也不是牛。」他也堅持的說:「我是殺手。」
「我也是殺手,」我抬頭驕傲地看一眼不可一世的他,好強地說:「等老爸回來,我就跟他要執照!」
「什麼執照?」他邊不太瞭解地問道,邊還很紳士地對一隻黃鼠狼點頭致意。實在是個不怎麼酷的殺手。
「殺手的執照啊!」我說。才說了,一隻哈巴狗就搖搖尾巴走過來了,頭頂著光光的地中海,笑得滿臉猥褻,我嚇了一跳,不覺把徐世輝掐得緊緊的。
「心宇啊!」他伸出肥肥的右手來,「掃」亂我那一頭好不容易梳整好的長髮,沒注意到我不滿地皺了一下眉。「真是女大十八變,愈來愈漂亮羅!」
好吧!為了這句話,我原諒他這個舉動了。並勉強湊出一個還可以的笑臉,客氣地答道:「真的嗎?謝謝您的讚美。」
什麼「謝謝您的讚美」?憋扭得我全身雞皮疙瘩都掉光光了。
「希望您今天可以盡興,那便是我們的榮幸了」虛偽得真有默契。
等他擦肩走過去之後,徐世輝才覺得很有趣地嘲笑起我來——說是笑,其實也只是歪了一下嘴巴而已。
「你連把一隻蟑螂致於死地都有問題了。」
「那……那才不一樣,人又沒有長得像蟑螂一樣噁心,我才不會怕哩!」
「好吧!那你下次見面可別亂哭亂叫。」他大概是想起——有天晚上他出師不利,負傷回來。「就怕我死得不夠快,不夠慘!」
其實,那天我真的被他嚇壞了。因為從小到大,他在我的心裡就是那種「東方不敗」的英雄樣子。雖然我從來不知道他的任務是什麼,他是如何完成,可是電影看多了,我也大概知道殺手是什麼樣子。老爸說,他是極頂優秀的,我想,應該是的,至少沒見過他受傷。
可是,那天晚上,我捧著一本英文小說去找米瑟夫念給我聽,莽莽撞撞地闖進去時,竟然撞見徐世輝,看見他的右肩血流如注。
當下我手一鬆,書本就跌落了,按捺不住的驚嚇,使我失聲尖叫了起來。米瑟夫當機立斷,連忙過來摀住我的嘴,順勢鎖上門。
那一刻,我一定是瘋了,在米瑟夫的掌中,我還是忍不住地大喊,睜大的眼中滾動著阻止不了的淚。
雖然他的表情並沒有特別的痛楚,雖然他還是泰然自若地自己抓著一條毛巾止血,可是我知道,那一定是很痛很痛的,他應該好好的大喊大叫,把痛發洩出來啊!
平時溫柔似水的米瑟夫此時對我嚴厲了起來,連聲地警告我:「不准再大喊大叫,不可以激動,保持鎮定,如果你還想他活著,一個字也別說出去,嗯?」
我拚命點頭,直到他確定我再也沒有尖叫的衝動才放手。
這一放手,我又緊張得一疊聲問:「為什麼不送他去醫院?我去跟老爸說,送他去醫院!」說著,轉身急著要跟老爸說去。
米瑟夫立時擋在門前阻止我,「不可以說!」
「為什麼?他會死掉!流那麼多血,他會死掉啊!」我急得哭了,我不要他死掉!
「他這次的行動失敗了,恐怕還給人認了出來,不能說。」
「失敗了又怎麼樣?哪有每次都成功的?我跟老爸說,叫老爸原諒他!」我說。
「原諒?別傻了!」米瑟夫冷冷地歎了口氣,說:「你不知道這世上不容許失敗的殺手存在嗎?」
說著這話的時候,徐世輝刻意把頭別過去。
我不肯相信,慌亂地搖頭。
米瑟夫這才知道他已經把一個十五歲的小女生嚇壞了,趕緊過來把我抱在懷裡,哄著說:「其實……也不一定是這樣的。你知道,世輝是無敵的殺手對不對?所以失敗很丟臉是不是?我們就幫他保密,好不好?」
我嗚嗚咽咽地哭個不停,想也沒想,只是似懂非懂地努力點頭。
「他……會不會……好?會……不……會死?」我抽抽噎噎地問米瑟夫。小說製作室*惜惜掃校
他則捏捏我的臉蛋,對我笑說:「米瑟夫可是無所不能的喔!」
我這才破涕為笑。
我想起這段往事,心裡突然跟著湧上一股無名的感覺。那是一點點心痛,一點點莫名的苦悶沉浸在心頭。
「發什麼呆?」徐世輝敲敲我的臉袋,問。
「我在想,」我沒來由地嚴肅起來,「世界上真的不容許失敗的殺手存在嗎?」言語中難掩一絲哀傷。
「不要去擔心這種無聊的事。」他嚴肅地回答我。
「可是……可是……」還沒「可是」完,音樂已經響起了。
他趁機避開這個話題,我知道,他在逃避這個話題。
「小姐,有沒有榮幸跟你跳今晚的第一支舞。」他做了一個邀請的手勢。
我只好吊了吊眼,「沒魚蝦也好」似地回答:「我勉強答應了,先生!」
他很神秘的一笑以答。
我牽住他的手,滑入舞池中。
他是誰?我時常這樣問自己。大哥?茱蒂的長腿叔叔?白雪公主的王子?還是我的超級大保母?
我一定得知道,為什麼卻從沒能弄得清楚?
所以,有時,我厭煩於他滴滴咕咕的存在,討厭他一板一眼的無情;有時,我卻是那麼等不及地想把生活裡所有的瑣事,阿貓阿狗吃飯睡覺的事都對他和盤托出,只是為了要看見他那瞭然於心的一笑;有時,我只是兀自地心痛、神傷著,然後擔心著他每一回的生生死死。
我不會像很多電影那樣,扯著他的衣襟,哀求著他回到平凡的世界來,哭著說沒有槍和子彈也能夠存活下去的道理。殺手也有殺手的宿命,我瞭然於心。
我並不是沒有想過,對於老爸心目中的這個「欽定女婿」,我知道自己堅決的排斥是從何而來。
對我來說,他是在嚴冬的雪花中,被我老爸堆砌起來的雪人。雪人是冰涼的,他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春天一來,便融化了。
輕晃著身體,前後左右擺動著,悠揚的樂曲輕洩在空氣裡,我專注而認真的聆聽,忘了這是音樂白癡的大忌。
聽著聽著,我竟困了,冷不防地就把頭敲到徐世輝的胸膛上,一下驚醒。
他不可置信地壓低了聲音問:「你睡著了?」他眼珠子差點沒掉下來,忍不住驚喊:「小姐,你真的一點驚覺心也沒有也!」
「我……我……我……」我的臉現在一定比猴子的屁股還紅了。
終於擺出一個勉為其難的理由,「我上了一天課,很累很累,你知不知道?」
事實上,在補習班裡,我幾乎每節都是處於昏睡狀態的。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那麼有睡覺的本事。
我期待他下特赦令——給我溜開。
屏氣凝神,見他已經有考慮的表情出來,我心裡就明白差不多會成功了。如果不成功,我一定要再補充一句——讀書很辛苦的,不然你自己去讀讀看!
我的心裡已經在盤算著,一會兒要上哪溜躂了。
嗯!先去找淑凡,然後……
「那麼,你先回去去睡覺吧!反正在這種場合打瞌睡,也實在亂丟你老爸的臉的!」他沉思了之後這樣告訴我。
真是無情到家了!什麼話嘛!怕丟我老爸的臉?就不怕我睡眠不足,神經衰弱。
不過,不管如何,這個決定還是值得我歡呼的,YA!我二話不說,立刻邊道ByeBye,邊掉頭要走人了。
「慢著!」天知道他又喊住了我。「我叫樊昕送你。」
我清亮的天空霎時又黑了一半,所以馬上反擊。「不要!」
「到處鬼混是很危險的,范心宇小姐!」他奸奸地對我笑,得意自己天縱英明,猜中我的想法。
「我才沒有,我只是想自己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