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奶混過了蜂蜜膠著的日子,那甜膩,純淡了、平和了。
擁有過那WhiteKiss,知道她更多,擦身而過的一分一秒,比從前來得滿足。
在他仍然默默一步一步走的時候,在一個臨下班的黃昏,夏笙走進WhiteKiss的辦公室放下一個印度式的禮物盒。
正在伏案的Ford抬起頭來之時,剛剛接觸到夏笙溫婉微笑,她沒說話沒交代,在他面前轉身離開。
Ford打開盒子,內裡是一串門匙。
原來夏笙一直知道那個夜裡,吻過抱過的是他。
門匙,明顯不過的暗示。
那個晚上,Ford使用了那串門匙,開閘開門的動作,從未如此刺激神秘過。
大廳內是她,換了便服,坐在地上看影碟。
她對他輕輕笑,那笑容不重不輕,就如平常在公司那樣。
Ford坐到夏笙身旁,兩人一時間沒說話,像小學生那樣排排坐。
然後,夏笙柔和地擁抱Ford的腰,把頭枕在他的肩膊上。
Ford輕輕把她推開。
夏笙望向他,帶著幽怨:「我只是因為寂寞。」
Ford歎了口氣,這樣告訴夏笙:「我沒有打算做任何事。」
她就那樣低下頭來,望著自己的手指。
「還以為你一直喜歡我。」
他掃了掃她短髮,站起身離去,放下她的門匙。
Ford回家,綺媚正在擺台準備晚飯。由向綺媚打招呼,到坐下來食而不知其味,Ford明白,他是真的喜歡夏笙。
只是,因為太喜歡了,所以不肯佔她便宜。
Ford放下碗筷,迷迷惘惘地微笑。
綺媚問:「Ford,你是否喜歡上別人?」
Ford終於點下頭來。
不知,那個她會否明白。
浴室
阿黑以為小白有病,她每天如廁起碼三句鐘。
每逢傍晚歸家,阿黑總見小白進進出出浴室,除了吃飯的半小時可以坐定定,小白差不多是每隔十五分鐘進浴室一次。
於是阿黑永遠不能好好說完一天發生的事,也不能明明確確地向小白傾吐心事,久而久之,兩人生活無話,而阿黑以為小白生直腸癌。
到了後來,小白甚至不肯和阿黑一起睡,她搬到浴室去,睡在浴缸裡。
那是難得吵架的一夜。阿黑設計稿件給新上司改了又改,後來改無可改,新上司居然親自落筆畫了一張,並且語帶侮辱,阿黑在公司六年了,新上司卻不能過他的一張設計草圖。
小白則是自由撰稿人,不愛靚衫不愛一切花錢的興趣,最愛懶惰,皆因不愛錢只愛懶,小白每天就是睡懶覺過日子,不事生產雲遊太虛。
就是在平常的一天,阿黑回家看見小白軟腳軟地看著電視時,忍不住向她大喝一聲:「我每天在外面捱得那麼辛苦,你卻當我透明,不是半天不出聲就是躲在廁所裡!」
小白卻只是望了望阿黑,繼續看她的電視。
阿黑心一酸,上前抽起小白的衣領。小白原本已是又白又小,加上短頭髮和現在給阿黑抽起的構圖,活像兩小兄弟在打架。
小白自己也覺得有點像,她在心中想:「若是兄弟也不錯,比做情侶好。」
然後她故意說:「又給上司批評了?」目光無限鄙夷。
阿黑的心更酸。最愛的是面前的女人,然而她從不分享他的憂傷、他的辛苦。
那夜他倆便分開睡,小白搬到浴缸裡。阿黑看著她的怪行,頭顱痛到天明。
然而他不會知道,那夜小白也不好過,她在鋪了毛毯浴缸內哭了半晚,剛才口裡沒安慰阿黑,其實心裡替他難過,看來那名上司還會繼續整治他。
小白搬進浴室,阿黑忙著應付公事,那次吵架以後,阿黑小白沒有和好過。
阿黑以為小白髮晦氣,一兩天後便會睡回床上,誰知在睡了數天後,小白竟然把浴室佈置成睡房,在瓷盤上放了自己的照片,在瓷牆上掛Mone的poster,而浴缸給鋪了被褥和放了枕頭,成了她的睡床。
小白把浴室噴粉紅色,她準備在小小氣窗前掛厘士窗簾。阿黑嘖嘖稱奇,不明白她何以會如此創新。
三年前初初認識她的時候,她明明是個正常的女孩,她在大專讀傳理系,希望從事廣告創作,熱愛流行曲和小說,在中五時拍過一次拖,開朗得來帶點含蓄,是典型的清純大專生。
拍拖的日子也順利甜蜜,到藝穗會看話劇、到赤柱飲啤酒、到長洲做愛,她溫純伶俐好笑容,那時候阿黑還恐怕小白太過溫婉,這種女孩子長久下去會令人沉悶。
誰知現在她有床不睡有房不住,看來又是人不可貌相的另一案例。
因為小白霸佔了浴室,阿黑迫於無奈光顧樓下公共浴室,戇居而且不衛生。在與一眾阿伯齊齊擦背的同時,阿黑便決定回家後要與小白講清楚,既然大家也住在一起了,這樣鬥下去也不是辦法。
誰知小白就像沒聽到一樣,她把浴室門關掉。這幾天她在裡面種蘭花。
她對蘭花說:「寧可在這裡,在外面呼吸不了。」
阿黑站在門外,非常的不明所以。
可以預料,他倆的關係只會更壞。
在家沒有浴室可用,又不想用公共浴室,於是最後阿黑借了一名女同事的浴室洗澡,打擾人家多了,順其自然地熱絡起來,也名正言順地神差鬼使,阿黑多了個女朋友。
這名女同事可愛活潑,但從前阿黑並沒有想過會與她發展,現在天天一起共用一個蓮蓬頭,阿黑才開始思想她的優點。
至少她簡單直接,也不會用浴缸當睡床。
但老實說,阿黑對她沒有愛的感覺--甚至,只剛剛觸及喜歡。與當初投資在小白身上的感情,差天共地。
有時候看著女同事吃吃笑的臉,阿黑會想:這樣也好,小白終歸會妒忌,一定會改變過來。
可是,不知是否看錯的關係,小白似乎比以前多笑容了,阿黑可以從廳中聽到小白在浴室的歌聲。
「這算是什麼呢?」阿黑咬著三角形西瓜雪條,自己問自己。
小白照樣關在浴室中,阿黑在外面也有了人,然而小白阿黑沒有真正的分開,甚至沒有提及這樣的事,偶爾飯桌上碰到,閒話家常互不越軌,反而有種寧靜的和諧。
阿黑便想,大概小白已不再愛他。
大概明眼人也會這樣想,小白已不再愛阿黑。
因為,他們沒有看見她在午夜的淚。小白為阿黑哭,小白為與阿黑的這段感情難過。
她還是愛他。
雖然證據確鑿,雖然她不關心他與別的女人在一起,雖然她搬進浴室裡,但她依然愛他。
所以她寧可搬進浴室,也沒有離開他。
其實在很久以前,小白已留戀浴室的了。
每逢遇上和阿黑吵架又或是鬧情緒,小白總會下意識地躲進浴室,起初是洗臉、刷牙、刷頭髮、擠暗瘡、剪指甲,後來變成聽音樂、跳健康舞、練卡拉OK,甚至對著窗外寫生和練書法,總之就是不肯出來。
是在一次小白髮現阿黑半掩房門,偷看她的日記薄後,她心驚膽跳,撲進浴室裡躲了兩個小時。然後她發覺,原來在這段關係中,她最害怕失去的是私人空間。
就是這一次,阿黑越軌偷看她的日記,導致無比的震撼,久久平伏不了,以致以後每天,小白也要到浴室躲一躲。
同居一年多,睡在一起吃在一起,由好奇新鮮變成厭惡退縮。
不是故意的,小白由小至大也沒有著意做過任何決定,她只是感覺到,全世界所有地方,就是廁所最好。
唯一真心笑的時候是如廁的十多分鐘,完全是自己的,別人分享不了,絕對的私隱。
她沒有告訴阿黑,起初是害怕他會誤會她變心,後來發覺沒有必要,是阿黑變心了。
小白生性敏感,阿黑的敏感度卻不及她的一半,而且她一天不表白,阿黑根本不會知道她害怕、不滿、難以忍受的是什麼。
只知道這段感情失敗了,當初無限憧憬,換回來是浴室被佔據的下場。
長此下去,不難擔保阿黑真的不再回來。小白何嘗不知道,但她寧願疏離,也不希望強行被別人霸佔空間。分手是說不出來了,還是愛阿黑,怎樣硬生生分開?若阿黑決定了斷這段關係,就由他開口好了。
分開總有萬千理由,有些理由很感人,有些理由很傻,有些很狠心,而小白和阿黑分手的理由,則充滿浴室的氣味。
小白在努力的洗擦浴缸。躲在浴室的時候,心情總是很好的。
她想,或許她不應和別人同居,當然更加不適合結婚,更或許她不應戀愛,不應做一切與別人分享空間的勾當。
她在浴室內的小小氣窗望出去,映入眼簾的是空白的天。她微笑,或許她甚至不適合做人。
有些事情總是難以明白的。她不知道。
只有我的眼睛你未曾看過
參加那個派對是因為失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