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可以走進電影裡問問她,如何才能用情這麼深?
完場的時候Marc問我喜不喜歡這齣電影,我告訴他,我一點也看不明白。
他詫異:「這是一出很淺白的電影啊。」
我知道。愈淺白的東西我便意看不懂。
在人群中我們步往出口,在梯間轉角,一個女孩子轉過頭來向我展示燦爛的笑容。
啊,是下午那個指甲油女孩。
三秒過後她轉頭,大踏步向上走。
為什麼?我的心情哀傷起來。她能有那樣極快樂的笑容。
「她是誰?」Marc望著那個女孩問我。
「我不知道。」我答。
☆ ☆ ☆
後來,我還是認識了她。
我走到Johnny那裡把頭髮剃得更短,而洗頭椅旁躺著的是長長頭髮的她。
我一躺下來,她便說:「又是你!」
我笑了。「也是你。」
她撐起上半身,淌著一頭水珠。「我知道你跟蹤我。」她呵呵笑。
啊?是嗎?
她的名字是閃閃,說話很多。
「是啊,今年流行60'S嘛。」她指著雜誌中的介紹。
「我不行,我化這樣的妝會很妖。」我說。
她打量我。「不是嘛……不過你的樣子的確『串』了點。」
我笑。她說得對,我是面串心懵。
「你是幹什麼的?」她問。
「證券公司的行政工作。」我回答。
「啊?」她聽不明白。
「中環白領。」我簡化看說。
「啊。」她點點頭。
「你呢?」我問她。
「我在海洋公園表演雜技。」
「海豚?」我即時反應。
「在集古村表演扭腰頂碟。高難度工作。」她豎起V字手勢。
我目瞪口呆。我想我是同意的。
接著的一個小時內,她在焗油修發期間,向我仔細地描述她工作上的種種。
「有些外國人會把零錢拋到我的碟上,我知道我不應該接,好像很低賤似的,但每次我都忍受不了讓拋下來的東西跌到地上的感受,於是我一定會接,無論難度再高,我也一定要接到。」
在她嘰嘰呱呱的說話和笑聲中,我感受到她的生命力。
她看上去不會比我小太多,但為什麼我會像個千年老人?
我喜歡她,她與眾不同。
我和閃閃開始常常見面,逛街看電影吃飯做頭髮護理,彷彿回到中學時代,與鄰座的同學建立深厚的友誼。
與閃閃一起,比與Marc在一起的時光快樂。
但不見得我會變成同性戀者。
只是,每次想起Marc,總想逃避。
「上次在ArtCenter見到的男孩子是不是你的男朋友?」閃閃問我。
我放下手中的MekicanLmonade,笑了笑。
「很斯文有型喲。」閃閃說。
初初認識Marc的時候我也曾為自己的好運氣而喝彩。在大學一年級的迎新營內,他是長得最英俊、笑容最具魅力的男孩子。
「要是我能有個像他一般的男朋友便好了。」閃閃把一大撮送酒的花生塞進口中。
我把她牢牢望了一會,然後將Marc的身份背景一五一十地告訴她,她乖巧地點點頭,用心地聆聽。
靈光一閃,我決定,就是她。
「依然覺得他很好?」我問。
「嗯,很好哇。」她說。
就那樣,我對閃閃說了:「送他給你,好不好?」
她瞪了瞪明亮大眼睛,卻只就那樣瞪了瞪便回復自然的綻放笑容,對我說了聲:「好!」
若果這個女孩子有本事令一切突如其來變得自然,我相信,她一定可以令任何麻煩的男女關係變得暢順而和諧。
我沒有這種本事。我只擅於沉淪。閃閃是死而復生,而我是死上加死。
☆ ☆ ☆
我叫了Marc出來,他依然是笑容可掬溫柔和順。我連忙把頭低下來,我問自己,為什麼不再為他的笑容感動?從前,我曾經因他的笑臉而感覺幸福。
「怎麼了?這陣子你常常默不作聲。」他說。
我流下了淚。我被罪疚感觸動了。
為什麼我會厭倦他?為什麼不再愛他?我討厭自己,非常非常地討厭自己。
淚流得更急。為什麼我會這樣渴望放棄面前這個人?他對我那麼好,而我也曾經真心愛過他。
但是我的心呢?去了哪裡?
我知道,我不會捨不得他。
我為自己的狠心哭得更淒涼。
Marc顯得手忙腳亂。大概,他永遠不會明白。
我抬起落淚的眼睛,看進他溫柔憐惜的目光,心痛地對自己說:「我要把你送給別人了,都是為著你好。」
我撲進他的懷裡。誰叫我已不懂得去愛他?
我開始向閃閃解釋Marc的日常大小習慣,諸如他喜歡藍色、愛吃雞扒漢堡、是超級可樂迷、討厭女孩子戴耳環和穿白色以外的內衣褲……
「我覺得認識了他很久。」閃閃對我說。
我把她的臉輕輕移到我的肩膊上,歎了口氣。
☆ ☆ ☆
挑選了菲律賓這地方,想起了當初戀愛的時候,與他一同看了《阿飛正傳》。椰林,音樂聲,追尋的男人和女人。
我們投宿的酒店位於一個小島之上,酒店外是有珊瑚礁的海。
在露台上我回頭望望Marc,他坐在床頭整理潛水工具。
「運動後,今晚準會睡得好。」他說。
我點點頭。希望你會睡得好。
我不會忘記這個夜。
Marc在竹製的床上就寢,我躡手躡腳走到外頭,與在鄰房的閃閃會合。她剪了和我一式一樣的髮型,穿著白色的性感內衣,朝我甜甜一笑,之後便準備鑽進我和Marc的房裡去。
--以後,他便屬於別人了。
我轉臉,急急跑到閃閃身旁,在她耳畔輕聲說:「靠你了。她純真的笑容如花綻放。我挽起行李。這回真的要走了。Marc會喜歡閃閃的,沒有男人會抗拒她。尤其是,讓他在我與閃閃之中選擇。我抱看行李走得很快很快。我走出酒店外回望二樓Marc的房間,心情剎那間變得非常輕鬆。從小到大,我也喜歡送禮。
第十五章GIFTS
初相識的那天,在漫天風雪的蘇格蘭。
他是香港來的學生,有一個普通但富泰的名字:陳富榮;而她則是美麗的蘇格蘭女子,取名曼爾。
宮榮像許多富有的香港留學生那樣,功課不是十分好,在彼邦考過A-level後,得以入讀蘇格蘭小鎮上的大學,讀市場管理或者是經濟的學位課程,功課依然不是十分好,但因家庭環境充裕,有車有屋有零用錢,於是日子過得很好。
也沒什麼的,上學放學做功課,週末或長假期到倫敦玩兩天,要不然到法國也可以。
曼爾是個美麗的女孩子,認識富榮那年她十七歲,比富榮小四歲。
富榮讀YearZ,還有兩年便可以畢業回香港。
曼爾的長髮是金黃色,貼服柔順地垂到肩上。她的眼睛是透明清澈的蔚藍,是上了色的玻璃珠。小巧的臉形,形態優雅的紅唇,還有,身形是罕有的輕巧修長,絕對有健康超模的風範。
碰上這樣的女子,大概會令人變得虛榮。
碰上這樣的男子,心理狀況大概也差不多。
那天,雪刮得很狂,然而曼爾工作的焗薯小食店依然繼續營業。她站在食物櫃後,漫無目的地望看店外的風雪,看著雪一層層地在地面上積累。
她在想:不工作賴在家中好不好?明天試著告訴老闆因為積雪太深所以無法回來吧!
但片刻後她又想道,賴在家中還不是看電視。於是,偷懶的念頭作罷了。
她拿起抹布,抹在原本已被抹得發亮的食物櫃上。
其實曼爾的日子過得一點不壞,小康之家,父母都有工作,還有一個哥哥在曼徹斯特。
只是,她有點悶。
像今天,整個早上也沒有客人。
懸在大門上的鋼鈴響起,她抬眼,看到一個衣看人時的東方男子垂頭步進。他正伸手拍去頭頂上的細雪。
他抬頭,看到正準備展開笑容的她。
那個綻放的笑容很甜美、很誠懇。
他的心情剎那間愉悅起來。
她真是個奪目的美女。
「雪很大。」他對她說。
「嗯,下了一個早上。」她回答。然後她發現,自己說話的時候有點緊張。
「有什麼可喝的?」他問。
「喜不喜歡牛肉濃湯?我們的咖啡也不錯。」
「兩樣都要吧,再加一個煙肉碎焗薯、一個鬆餅,我快餓死了。」
「是的。」她立刻轉身替他倒咖啡。她又發現,自己的手有點抖震。
該不是因為天氣冷吧。
後來,他們躲在這小小的焗薯店內東拉西扯地傾談了一個鐘。
兩天後,他再光臨之時,他邀請她一道去看電影,她爽快地答應了。
那只是一出很普通的商業電影。甚至是不大好看,可是這兩人卻一直微微笑著,心情好得不得了。
那是個很美麗的夜晚,兩人各自在家中掛念著對方,他們都對這段感情有開始的準備。
能夠互相吸引,必然是因為有某些條件作引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