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的。耶穌訝異此行另有目的。但當聽到「審判日」和「決一死戰」這些名稱,自自然然的,彷彿是天生就會如此那樣,頃刻所有神聖、勇氣、智慧、慈悲都集中到他的官能與及腦袋中。
是的,無論耶穌被帶到任何一個世紀,只要有正與邪的鬥爭,他也一樣會肩負對抗邪惡的使命。這正邪決戰的信號一響起,他便充滿力量。
力量令他變成另外一個人。
力量的光環貫穿他的全身,耶穌拳頭緊握,在五十八樓的落地大玻璃前轉身,以極其光亮的眼睛望著魔鬼。他對他說:「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我不明白,這使我不得不承認,天父沒有賜予我大智慧。但我可以告訴你,與魔鬼的鬥爭,我是不會退縮的,我也無懼時空的轉移。」
玻璃外是晴空一片,高樓大廈林立,一隻大鷹展翼飛縱於大廈之巔。耶穌背著那高聳的人類建設,陽光從他背部瀉出,如鐳射爆發出來的花朵,綻發這從二千年前轉移到來的神人背後。
耶穌,好神聖啊,天使看到眼定定,她心想,這才像樣嘛,救世主,應該有救也主的Class。
耶穌舉起他的右手,陽光跟隨著這右手上升,從他張開來的拳頭中發放一團白得發銀的光線。他說:「來吧!我們就決一死戰。」
魔鬼的嘴角有笑意。他等了這一天這麼久,對手終於就在跟前,而且戰意鼎盛。
但他還是決定把決戰延遲。「正邪之戰不可能在一間髮型屋內解決。我們擇日再舉行吧。」
耶穌想了想,也覺得這兒阻礙物太多,不是決戰的好場地。他同意了,垂下他的右手,跟隨他的陽光,頃刻削弱了光芒,不再那麼耀眼。
接下來,是魔鬼與耶穌私下的商量時間。天使見決戰不了,便溜出髮型屋。她要去Shopping。
真好啊,回到現代,滿街滿巷的商店。天使伏在店子外的櫥窗前,歸屬感重新歸位。她內進找著她想找的,那要John Galliano的淡綠色雪紡絲質連身長裙,她抱著它,把臉與身都埋在它的柔軟之中,讓美麗的身外物深深感動她的每一寸觸覺。天使抬眼歎上一口氣,這就是安全感,能觸動她的身外物,就是她一切能量的泉源。
天使臉上有那如聖堂壁畫中那種神聖的笑容,渾身散放著聖潔的、奶白色的光芒,只差沒長出一對白色大翅膀,讓她飛上半空,繼而掉落一、兩條白色羽毛,飄散在有緣人的手上,迎接天使充滿愛意的福音。
天使真的笑得好美啊,美得,粉額紅絆排。當然了,她兩手捧滿了剛購置的衫褲鞋襪,Shopping,令她美艷如花,不可方物。
生命的意義,真是一件極其神秘的事。
降臨人世間的天使,在Shopping中找到她的真諦、她的幸福。
魔鬼與耶穌的決戰期很長,二千年的恩怨,不可能一次便完事。每星期,魔鬼與耶穌會決戰一次,其餘時候,耶穌給魔鬼安置在他的其中一幢物業內,魔鬼對他照顧周到,請專人照料他的起居飲食,另外又有專人教導耶穌新世界的一切事情。魔鬼要贏得心服口服,便要把耶穌趕上與他等同的程度。他才不要與土包子較量。被欺騙到來的耶穌,也對安排沒異議,亦忘掉了欺騙他的天使的罪行。只要有救贖的使命在身,他便一心一意,心無旁擾。
每逢與耶穌決戰過後,魔鬼事後最想做的是,回去他的豪宅看著天使的瞼。
無論天使正在幹什麼,正在試衫又好、看電視又好、敷面又好,每當魔鬼推開大門,只要看見的是她,他都會立刻心寬了。那是一種安心、安樂的心寬,視線內出現天使的影蹤,就是最有效的身心治療劑。治療一個男人在家門之外的創痛、疲乏、哀愁、無能為力……
天使穿著ChristianDior的淡紫色浴袍,拿著一杯香擯坐在露台外望星。魔鬼看著她的背影,看得雙眼閃出淚光。這麼美的背影,他從沒看過。
無可否認,他已愛上她。當魔鬼也察覺到這種窩心、傾倒、迷醉是叫做「愛」之時,這種愛,就是絕對的真。
魔鬼也由心坎中感受到的愛,怎會假。連魔鬼也懂得愛情了。他只覺得,在她的跟前,他是渾身軟弱。
天使忽然別過身來,看見是魔鬼,便甜美地對他笑,然後又輕輕俏們的與他說幾句閒話家常,繼而拿著空酒杯擦過他的肩膊。
她留下一陣香。魔鬼合上眼,被這香四方八面人侵他的身上每個毛孔。渾身震了震。
天使返她的房間裡。魔鬼也跟著走進去。他們做了所有孤男靠大會做的事情,然後天使安然人睡。是在漆黑中,星光點點的角落下,魔鬼凝視她的臉,他忽然有個願望,他希望與她生兒育女。
他願意為她變成一個平凡的男人。
這個女人,完完全全控制了他。因著這控制,他更加被吸引過去。原來,被控制,也是種享受。
有一天,魔鬼問天使:「你是否愛我?」
發問地點是極高級的餐廳。魔鬼吃鵝肝,天使吃黑菌。天使從白色洋燭的小火光中抬起眼來作出反應:「嗯?」
魔鬼知道她聽不清楚,他吸上一口氣,鼓起勇氣再問一遍:「你愛我嗎?」
天使肯定了他的提問後,眼定定起來。她從燭光中抬起來的臉,看得魔鬼怦然心動。
魔鬼加多一句:「我是認真的。」
大使的表情是持續地怔住。
她首先在內心「啊」了聲,然後單純的,她發問了這樣一條問題:「請問,如果我說愛你,會否可以得到一對CathyWaterman的黃鑽耳環?」
他懊惱了。她的眼睛卻那麼亮晶晶的,那麼一副理所當然。
「嚇」她在跟進問題。
「如果我不給你那一對耳環呢?」魔鬼低聲問。
天使輕輕皺上眉。「哎呀,無耳環呀……」
魔鬼哀傷了。他好不甘心,也不明白。「難道你對我一點感覺也沒有?」
天使眨了眨純美的眼睛,表情帶著奇怪。「什麼感覺?」她是全然不知情那樣。
一整個夜,魔鬼都陷人情緒的極度低落之中。他一點也不明白,為何他的魅力不能迷倒她。這幾萬年,他只要稍稍笑一笑,運用性感的眼睛望一望,幾許一級美女倒懷送抱。美女本身是明星、貴族、政客妻子,身份、外形要多好有多好。她們的心和身全歸他所有,當然亦包括她們的靈魂。
天使的心,卻只有靚衫。
聽吧,此刻天使又把話題放到靚衫之上。她說:「你有沒有看過NicoleKidma。穿過上封面的那件DonnaHaren晚裝?銀紫色的,前幅靜素後幅則好像隻鳥的尾巴啊……」
為什麼,這麼一個女子,會完全不被他所征服?堂堂至尊無上的魔鬼,居然比不上一件衫。
她的快樂、憂愁、生趣,通通與他無關。
「其實晚裝Christian Lacroix也很好,夠Grand……」
魔鬼一邊唯唯諾諾應付她,不令她掃興;另一邊,他的心給一點一滴地拆散下來。絕望、好絕望、太絕望。比不上一件衫。哪還有什麼資格去統治世界?
控制不了一個女人,反被她分分秒秒控制抓住。魔鬼只覺不可思議,也極度迷惘。
大惑不解,惶惶然無所依。他連決戰也無心機了。他向耶穌說,這個星期的決戰要停止。
豪宅內的天使,跪在地上一堆翻開的時裝雜誌的中央,她正忙碌地以電話和傳真向外地商戶訂購她的至愛靚衫。
看著她,魔鬼疑惑了。他知道,就算他戰勝了耶穌也沒意思,他能戰勝全世界,他能控制宇宙和日月星辰,但他戰勝不了她。
他的雙眼湧上薄薄的一層霧。他只想要她,全世界,他只想要她,想得好苦好苦。他衝前去抱住她,告訴她:「你愛上我吧!求你!」
天使掙扎離開他的懷裡。「愛上?」她轉頭狐疑地望了望魔鬼,又急急忙忙抓住電話筒繼續說卜去:「對不起,我是想要淡藍色的那一件……」
驀地,魔鬼憤怒起來,他一手拔掉電話線,然後雙手握住天使的肩膊猛地用力的搖,他的眼珠山漆黑凝聚成深紫,最後轉化成火紅。他高聲地向天使說:「我要你愛上我!」
天使被嚇著了,她前南地說:「我不懂……」
魔鬼限內的火光染紅了天上的氣場,漫天,是得不到戀愛的紅光。
「如果你不愛上我,我要你的靈魂四分五裂!」
得不到愛情的男人,有那由愛變成恨的趨勢。
天使彷彿看到自魔鬼身後,漸次伸出一雙黑色的翅膀,大大的,薄薄的,像蝙幅的翼,從空氣中匯聚而成,空氣的粒子有那一雙翅膀朦朧的影,它,越伸越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