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一個晚上她餓到翻來覆去睡不著,幾次爬起來想到廚房偷吃東西,可是她答應過爹要做一個守規矩的好媳婦,這半夜偷吃東西實在算不上什麼光明之舉吧?
她只好忍……
忍到天亮已經是頭昏眼花,當貼身婢女魚兒端著清水要服侍她梳洗時,險些被她臉上黑圓圓的眼圈嚇到。
「少夫人,你怎麼了?昨晚沒睡好嗎?」魚兒大驚失色。
魚兒是個熱情又大嗓門的姑娘,尤其少根筋,經常看不見別人跟她使的眼色。
卑老爺特意安排魚兒給千金,就是希望讓千金不覺受到豪門望族的拘束,能夠輕輕鬆鬆、安安心心地做卑家的少夫人。
「噯。」千金虛弱地傻笑,餓到沒力氣說話。
「少夫人定是換了床睡不著。」魚兒一邊幫她絞帕子,一邊關懷地道:「需不需要請親家老爺送少夫人以前的枕頭來呀?我聽人說這換席睡不著,只要睡原來的枕頭就行了。」
千金尷尬地笑笑,「謝謝你,不用麻煩了,並不是這個緣故。」
她不好意思說自己打小起就跟頭豬沒兩樣,走到哪裡睡到哪裡,就算是用稻草隨便鋪一鋪,她也能睡個不省人事,更不好意思說徹夜未眠其實是肚裡饞蟲作祟。
「那是怎麼了?是因為少爺待你不好嗎?」魚兒差點忘記自己還有另外一個任務,就是監督少爺待少夫人好不好,以備隨時供老爺諮詢。
「不會啊。」昨晚相公依舊不見人影,不過幸虧是這樣,她才不用跟他交代自己為什麼整晚哀聲歎氣又滾來滾去。
很丟臉耶,希望他永遠不要發現自己的妻子是個大肚婆。她慚愧地暗忖。
「少夫人,你不要老是替少爺遮掩啦,我奉有老爺的密令,是特地在你們這兒打探機密的金牌臥底,專門打聽少爺對你的種種行徑以回報老爺,假若少爺待你不好,你儘管跟我說,我絕對會一一稟明老爺。」魚兒拍著胸脯保證道。
千金睜大眼睛,感動得不得了。「魚兒姊姊,你和老爺待我真好,可是相公對我也沒有不好啊。」
「少夫人,你不要客氣喔,我是說真的,如果少爺……」魚兒正熱切地待說,忽然頸後寒毛莫名豎起。
「金牌臥底嗎?」楠竹的聲音輕柔到幾乎可以滴出水來,魚兒卻是聽得心驚肉跳,臉色大變。
「少少少……」她嚇到口齒不清。
千金抬起熊貓眼,歡然地叫道:「相公,早。」
她恐怕是唯一一個對他語氣中潛藏的威脅毫無感覺的人,不知道該說勇敢還是遲鈍,不過應該是後者的成分居多。
楠竹有些不悅,有點氣這個丫頭片子不但傻呼呼的又不怕他。「你迫不及待召告世人我待你態度惡劣了嗎?」
魚兒顫抖了一下,急急為千金開脫解釋。「少爺,你誤會了,其實事情……」
「魚兒。」他露齒一笑,眼神卻堅定銳利地道:「你先下去。」
「是。」魚兒如奉聖旨,二話不說轉身就逃,臨跑前還不忘拋了一個自求多福的祈憐眼神給千金。
可憐傻兮兮的千金還坐在妝台前,抬頭對著「良人」微笑。
「你果然耐不住幾天就做出一副受害者的臉孔。」他笑起來比不笑還可怕。
「我沒有!」千金憤慨地否認,一時間也忘了肚子餓。「相公,你不要聽外頭謠言亂說。」
「人家是亂說的嗎?」他冷冷一笑,「還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肚子裡在打什麼主意。」
她驚愕地看著他,小臉頓時紅了,「你你……你知道我……我的心思?」
相公是神人嗎?怎麼會知道她現在餓到手軟腳軟,迫不及待拿點什麼東西填塞肚子才好。
他瞇起眼,「哼,我只要一眼就看穿你了。」
千金崇拜得不得了,可也備感慚愧和內疚,「相公,都是我的錯,可是我這是天生的,自己也控制不住。」
她生來食量大,爹說她出生時,一餐就可以喝掉兩個奶娘的奶水,五歲的時候,一天就吃掉一小木桶的飯,現在長大……那就更不用說了。
她有試著要矜持一點,學學其他姑娘家吃得像小鳥那般少,可是每次不是餓到眼花,錯把爹的手指當臘腸咬下去,就是餓到走路歪歪倒倒撞牆敲柱子的。
楠竹難掩鄙夷地斜睨著她,不敢相信居然有女子這麼厚顏無恥,絲毫不加掩飾不說,還口口聲聲承認她的貪婪是天生的。
不過這也好,明刀明槍也就不必跟她拐著彎來了。
「既然你知道自己有那種要不得的『怪癖』,那麼就怪不得我對你定下規矩和限制了。」他乾脆打開天窗說亮話,絕不可能讓她憑仗著爹的寵愛就對他諸多要脅。
規矩和限制?
千金臉色大變,要她一餐只能吃小半碗飯嗎?天啊!她一定會餓死。
「相公,我以後會聽你的話,我什麼都聽你的……就除了這件事好嗎?」她嚇到瑟瑟發抖。
楠竹撩眉瞪著她。要她少貪點心,少告點狀有這麼難嗎?她的表情好似這是什麼攸關生死的大事。
不過她實在貪得太坦白了。
「不行。」現在不立下原則和鐵令,將來後患無窮,他這是經歷過血淋淋慘痛經驗得來的教訓。
「相公,那樣我會死的呀。」千金忍不住哭了起來,小臉一片愁雲慘霧。
楠竹瞠目結舌地看著她哭得唏哩嘩啦,一時間也慌了手腳。
「有那麼嚴重嗎?」他遲疑地掏出一方帕子遞給她,臉色不豫地道:「把鼻涕擤一擤,都流出來了,很難看。」
她又被相公嫌棄了……
「哇--」千金抓過帕子,整張臉埋進帕裡哭得更大聲。
他心疼的看著那條洗熨得雪白潔淨的帕子,現在上頭定然又是淚又是鼻涕的。
這丫頭片子真會找麻煩,害他原以為早硬了的一顆心也給哭得有些亂糟糟起來。
「不要再哭了。」他勉強地戳一戳她頻頻顫動的肩頭,「我不待你太嚴格也就是了。」
她猛然抬頭,小臉淚跡斑斑。「真的嗎?」
他心不甘情不願地點頭,「只要別太離譜,且在我能容忍的範圍內,我讓你小小的為所欲為,就當作是嫁入卑家的一項福利吧,多的沒有了。」
她滿臉的驚喜化作莫名其妙的疑惑,「為所欲為?那是什麼意思?」
「就是你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只要不傷人、不害人、不影響大局、不惹我生氣、不違逆家訓。」他說了一大串,還一副「我已經很便宜你了」的容忍表情。「此外都隨便你。」
千金登時破涕為笑,忘情地緊緊握住他的手搖著,「相公,謝謝你,你真好!」
要怎麼樣都沒關係,只要別規定她一餐只能吃小半碗飯,就是大恩大德了。
兩人渾然不知對方說的根本跟自個兒想的不是同件事,但是很奇異的,居然還是達成協議並且各自竊喜。
「對了。」自認大獲全勝的楠竹閒閒地拋下一句,「以後我想做什麼,包括娶妾室,你也不能反對,這點你知道吧?」
千金的心驀地刺了一下,但是她沒有意識到什麼兩樣,依舊興高采烈地道:「知道、知道,那我現在可以吃飯了嗎?」
他瞪著她,什麼跟什麼?對於丈夫撂下狠話要娶妾的事,她一點都沒感覺,反而在意起吃飯這種芝麻小事?
「隨便你。」明明事情都照他所要的發展,楠竹還是氣沖沖地走掉。
「哇,吃飯羅!吃飽鮑,吃飽飽……」千金歡呼著跳了起來,迭聲大叫,「魚兒姊姊,我要吃飯,吃很多很多的飯……相公說都隨便我耶!」
嫁進卑家,嫁給相公,真是太幸福了。
千金相信自己是狗運亨通,才會遇到這樣天上掉下來的好事。
第四章
成親前後對於一個男人來說有什麼差別呢?
答案是--完全沒差別。
至少對於楠竹來說,他還是像婚前那樣自由自在,愛到哪裡就到哪裡,高興回房就回房,不高興就到其他的房間去睡,反正卑家多得是乾淨的樓房被褥。
他口裡哼著歌,愉快地坐在碧橋邊一棟雅致茶樓的三樓。
笑月茶樓的雅座裡,身穿布衣、高大偉岸的甄秦關微笑地望著坐在面前,一身紅衣、俊美風采依舊的楠竹。
「駱棄,看來楠竹也對這樁續絃的婚事很滿意,你瞧他笑得多開心。」
艾駱棄緩緩喝口茶,唇畔笑意晏晏。「看來我也該續絃了,你們再娶之後婚姻多麼幸福美滿,看得兄弟我好生羨慕。」
楠竹的歌聲有點定調,滿臉幽怨地瞪了他們倆一眼,「真失禮啊,我沒有那麼隨便,那個貪圖富貴的小丫頭片子就能夠讓我幸福美滿?你們是想太多,也太小看我的品味了。」
駱棄和秦關對望一眼,在彼此眼中看見疑惑與驚詫。
「莫非你對新續絃的新娘子沒興趣?」秦關代表問出口。
「那當然,這門親事根本就不是我的意思,」楠竹想起來就嘔。「若非要當個孝子,成全我爹的一番心願,我當天就大鬧婚禮逃婚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