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拍?」她誤會了,再用了「一點點」力氣拍下去。
救……救命啊!
吳老闆總算趕在自己咳得滿桶都是血之前揮手告饒,「不用,不用拍了,我已經內傷了。」
「爹,原來你有內傷,難怪你一副吃不太下的樣子。」千金眼圈兒立刻紅了,隨即氣呼呼地挽起袖子,咬牙切齒道:「爹,是誰欺負你老人家,把你打到內傷?女兒找他算帳去。」
吳老闆看了眼少根筋的女兒,額頭上的皺紋頓時又多了好幾條。「千金,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
「對頭很厲害嗎?」她還以為父親擔心她無力報仇,豪爽地一拍胸口,「你過慮了,女兒也不是省油的燈,隨隨便便一拳就教他打長安飛到洛陽去。」
他拚命點頭,「我信信信……」
「爹,你放心,有女兒在,保證沒人動得了你。」她得意洋洋地道。
這倒是真的,千金從小力大如牛,長大以後恐怕跟頭熊打架都不會輸,倉庫裡頭的米大半都是她搬的,而且她一手拎起一大米袋仍能面不改色。
人要往樂觀處想,吳老闆想到這一點,心裡開始覺得好受了些。
「金兒。」他放下木桶,一臉正經地看著她。
「是。」千金立刻站好,恭聆訓勉。
「你……以後輕點力。」他只想說這個,「爹已經是一把老骨頭了,禁不起你這掌力拍,萬一拍折就麻煩了。」
「噢。」她不好意思地摸著頭笑了笑。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頗有蠻力,只是老忘記要控制力道輕重。
「還有,以後不要把飯跟菜攪和在一起,你爹不是老狗。還有還有,不要老是揍隔堅的周大胖,他爹已經跟我告狀好幾回,我陪笑臉陪得臉快僵了。」他的苦水忍不住越吐越多。
「好,可是周大胖壞,老是取笑我。」她小臉一沉,無比委屈。
周大胖人如其名,居然還有臉笑她吃得跟頭豬一樣,不狠狠揍得他鼻青臉腫還真對個超祖先。
吳老闆看著女兒,最後還是不忍地歎了一口氣,「那你就繼續揍吧,反正我跟那個死老周早就勢同水火,見了面皮笑肉不笑也挺累的,索性撕破了臉還痛快些。」
「爹,你真好。」千金激動得環緊父親的頸項。
雖然很窩心,卻險些折斷吳老闆的脖子,他漲紅臉拚命揮著手,「好好好……夠了夠了夠了。」
千金放開手,笑咪咪地道:「爹,你慢慢吃,我先去送貨了。」
「你夠飽嗎?」終究是父母眼中無丑兒,吳老闆聲音裡透出一絲疼惜,「還剩下兩大碗飯,你等會兒容易餓,要不要再吃一點?」
「不了,我會帶著幾塊米糕,肚子餓了在路上吃。」說完,千金打開沉木大罐,拿過一張桑皮紙,把十幾塊香軟彈牙的雪白米糕包裹起來,揣在懷裡。
「送完了米,沒事早點回來,爹熬桂圓小米粥給你吃啊。」吳老闆懷裡抱著木桶送別。
千金揮揮手,熟練地拿過青色圍裙穿上,把幾大袋米扛起放進手推車裡,用粗麻繩纏過纖瘦的肩頭,輕輕鬆鬆就把近百斤的米推著跑。
這是他們最近想到的新法子,只要客人捎個信來,他們就自動把米送到府裡,慇勤點的還倒進米缸裡,千金還遇過順道要她淘個米煮鑊飯的,真是什麼客人都有,不過辛苦雖辛苦,吳家的生意總算稍微有點好轉。
這個捆工送貨的工作自然落到千金的頭上,反正請夥計還要多花銀子,她有閒又有力氣,一包三、五十斤的米兩指一拈就搭上肩膀,一點都不覺得重。
一般姑娘家可能會覺得拋頭露面又辛勞,千金卻不覺得,吃飯做事天經地義,是自己家的活兒更該努力。
「上工羅!」她健步如飛的走著。
她像只快樂的小鳥,渾然不似正肩負粗重的活兒。
吳老闆用木匙舀著飯菜,看著女兒的背影忍不住感動到想痛哭流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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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卑家楠竹少爺,性情陰柔,十足娘娘腔,天生愛男不愛女,講起話來嗲到可以剝落全城百姓雞皮疙瘩通共五萬斤,才導致娶妻不到半年,就害得妻子忍不住跳樓了此殘生。
「我聽說啊,卑家少爺又想要續絃了,真可怕。」
「哪家姑娘腦袋壞了會答應這樁婚事?」
「就是嘛,我看卑家也不知道是做了什麼缺德事,怎麼會生出個怪裡怪氣的娘娘腔少爺,還是獨生子哪,縱然家財萬貫、富可敵國又怎的?還不是笑話一樁,而且以後說不定還得絕後哪!」
「可不是嘛?上回害得薛家姑娘忍不住跳樓自盡,這回又不知要害誰了。」
「總是有父母貪錢愛勢,迫不及待將女兒往火坑裡推。」
千金送完了萬利客棧的六包米,正坐在一旁石階上歇腿吃米糕,旁邊賣果子和青菜的大嬸們交頭接耳著,一副說閒話看笑話的嘴臉。
她知道她們口中的卑家少爺,也聽過關於這位少爺的諸多流言蜚語,不過看到這兩位婆娘尖酸刻薄的把人批評得一無是處,不禁激起了她的俠義心腸。
她是知道人言可畏的,自個兒也深受其苦,老是被罵力大如牛、吃飯三斗,吳家有她這個女兒怕不給吃垮了。再不,就說她定是長相醜陋、粗魯不文,以後鐵定沒人要。
她突然覺得與卑家少爺同病相憐起來。
耳聽婦人們又尖又拔高的聲音,千金再也忍不住了,猛地站了起來。
「誰說沒人敢嫁卑少爺?!」她石破天驚地大喊。「我--嫁!」
霎時,整條街的小販、路人統統朝她這邊看來,詫異的、驚奇的、傻眼的、呆住的眼珠子差點滾落一地。
千金得意洋洋,很滿意自己贏得了眾人的注意和無比崇高的敬意--確定是敬意嗎?
「你們不要老是說卑家少爺怎樣怎樣了,我相信他一定是個禁錮在男人身體裡的女子魂魄,正等待一個年少有為的英雄去拯救,而那個巾幗不讓鬚眉的女英雄……」她用力拍了下胸口,「就、是、我!」
全城……呃,全街悄然無聲,因為大家連下巴也掉了。
同一時間,正蹲在廚房裡洗著裝飯的木桶的吳老闆突然鼻頭一陣癢,忍不住打了個大噴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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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麼?!」
「我?我什麼?」
吳老闆的狂吼裡帶著深深的無力感和驚惶。
吳千金姑娘則是無辜冤枉又茫然。
「就是你!」他顫抖著手指著女兒,「你你你……你這個不肖女!竟然拋下老父要先行回蘇州賣鴨蛋,你怎麼對得起我?又要我怎麼對得起你娘?你娘在天之靈不會原諒我,我也永遠不會原諒你的,嗚嗚嗚……」
千金傻眼了,聽了個亂七八糟、迷糊不通。「爹,什麼對得起對不起原諒不原諒
的?我沒有要去蘇州賣鴨蛋哪,我連鴨蛋一斤幾多錢都不曉得,去販來賣鐵定賠錢的,你不是教過我,賠錢生意決計不能做嗎?」
「你你你……你氣死我了。」吳老闆氣得猛翻白眼。
千金連忙幫他拍背順氣,卻害得吳老闆一口氣差點喘不過來。
「爹,我只是要去嫁人並做功德,你不是說沒事多做點功德是好事嗎?女兒要去做好事,你怎麼氣成這樣呢?」
「好事?!」吳老闆臉紅脖子粗,好不容易才掙離女兒的掌心。「你這是去送死,我要你做功德,不是要你去犧牲。」
「我不懂耶。」她偏著頭,一臉茫茫然。
「我好不容易把你養到這麼大,怎麼能眼睜睜看著你去送死?不行,我得趁卑家花轎還未來前,趕緊去退了這門親事。」他長歎口氣,臉上充滿哀怨,「我真苦命,臨老了還得幫女兒擦屁股,我……」
她臉飛紅了起來,「女兒這麼大了,不用你擦屁股了。嘻,爹真是不正經。」
吳老闆瞠目結舌,「你你你……你想到哪裡去了?我是說你闖出禍了,我得給你收拾這禍攤子,你以為我在說什麼?」
「噢。」她撓撓頭,不好意思地笑著,「是這樣啊,可是我沒有闖禍啊,你不也常說要我嫁人嗎?現在好啦,完成了你的願望不挺好的?」
「我是要你嫁人,可沒要你嫁卑家少爺啊!」吳老闆急得團團轉,「你難道沒聽過卑家少爺是個娘娘腔,我要的是個女婿,不是第二個女兒。」
「那有什麼關係,我跟他不當夫妻當姊妹也頂好的。」說到這裡,她眼睛陡地亮了。「哎呀,這真是個好主意,就這麼辦。」
「你你你……你是存心要氣死我啊?」
「爹,我不會有事的。你想想,我這麼有力氣,是卑少爺要怕我才是,你不用怕我去那兒被欺負。」她笑嘻嘻的安慰父親,「相反的,我還可以保護卑家少爺哩。而且聽說他們續絃的條件很寬鬆,福利又很好,有五千兩黃金跟三大箱明珠,還有白銀一萬兩,這還不包括給新娘子穿戴的首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