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如五雷轟頂,舒恩被醫生的宣佈驚嚇得呆滯地說:「醫生,不會吧?你是不是驗錯了,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陳醫師非常和氣向舒恩說明:「丁小姐,這組驗尿試紙,我已用了十幾年,何況不管你用何種方法避孕都可能會有疏失。我相信你一定是沒有心理準備,無法接受初為人母的事實,待會兒,我們看看寶寶的生長情形,相信你的態度會轉為喜悅的。請,丁小姐。」
舒恩隱瞞未婚的事實,又逢醫師如此親切,只好硬著頭皮躺在床上,接受超音波檢查。一個人承受孩子在她體內孕育的事實,原本是一件多麼值得喝彩的事,現在怎會轉變成此種局面?江恆,快出現吧!我需要你,寶寶也需要你啊!
「丁小姐,我是一個有良知、道德的醫生。十八周大的胎兒已成形,要拿掉,對母體太危險!若用催生,把一個活生生的胎兒硬拖出母體外,置他於死地,你不覺得如此做,非常殘忍?」陳醫師略帶教訓語氣。在他眼中,他認為舒恩是一個非常不成熟、不負責任的母親,但,觀察敏銳的陳峰銘,立刻察覺到了丁舒恩有難言之隱,仔細端看這個已有身孕的秀麗女子,竟與死去的妻子葉涵有幾分酷似。
陳峰銘遞了一張名片給她。「丁小姐,我希望你要三思,每個人都有不如意的時候,如果你有困難,儘管隨時來找我,只要按下急診鈴,院內小姐會立刻叫我的。」
「謝謝您,陳醫師。」舒恩握住名片,盈盈淚水滴落在手心上,濺濕了名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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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天,她該怎麼辦?口口聲聲愛她至死不渝的人,在她最需要他時,卻沓無音訊?
在寢室一整夜,舒恩翻來覆去,根本無法入眠,一大早,她請同學為她請兩天病假後即步出校門,將自己和江恆存下的錢一次提出。她已做好萬全準備,要把孩子的生命做個終結;她更下定決心,隨著此次拿掉孩子的慘痛事故,作為她與江恆之間的句點。是的,一切都結束了,所有的愛恨將隨腹中這塊骨肉的消失而劃下終止符。
鼓起勇氣,舒恩再度搭車到鳳山市陳婦產科,舒恩相信陳峰銘會幫她的。
舒恩到醫院時,護士們才正要開門。「小姐,陳醫師的看診時間還沒到,你要不要晚一點再過來?」
舒恩不自在地說:「沒關係,我在這兒等他好了!」
話說完,正巧被晨間運動回來的陳峰銘聽到,直覺告訴他,這小女子定有求於他!
陳峰銘立即走近她身旁:「你是丁小姐吧?看來,你有事要跟我談。」
「是的,陳醫師,有件事我想拜託您。求您幫我,如果我不拿掉孩子,我……」舒恩欲言又止,話未說完,眼淚即奪眶而出。
陳峰銘見狀,即開口:「丁小姐,你先別著急,這樣吧!你到後面來,那是我的住家,在未看診以前,我可以和你好好談談。」
舒恩跟著陳峰銘身後走進他的住家,陳峰銘的居住環境極為雅致,樓中樓挑高的客廳,整面強化玻璃,予人一種窗明几淨的感覺,四方格局,空間利用得恰到好處。
陳峰銘請舒恩坐在和室中,並親切問她要茶,還是咖啡。和室置放的音響突然傳出一陣高亢的男高音的演唱。
「咦!陳醫師也喜歡聽多明哥的演唱集?」
「你也喜歡?真巧!我以為現在的孩子只聽Rock、Disco那種快節奏,令人喘不過氣的勁歌舞曲,沒想到……你真有慧根!」
舒恩仔細打量他,這位四十出頭的中年男子,雖然長得相貌平平,但渾身散發出智慧與成熟的感覺。
「好吧!咱們切入正題,你今天來找我是……」陳峰銘問道。
「陳醫師,麻煩您,我想立即做墮胎手術,只要您願意幫我,手術費多少都不是問題。」舒恩抓緊皮包,欲將錢拿出,證實自己所言並無虛假。
「你要拿掉這個已在你體內孕育成型的愛的結晶,難道你沒和你先生商量?再不然,也該告訴你的爸媽。」
「陳醫師,事到如今,也不怕您見笑。我在病歷表上面填的資料都是偽造的,事實上,我二十歲不到,今年剛上大二,我根本沒有結婚……」舒恩低下頭,不敢正視陳峰銘。
「那你的男朋友不知道你懷孕?他不願負責?」陳峰銘問。
「不是,不是!他根本不知道的!兩個多月來,我瘋狂地找他,而他就像失了蹤似的,連他的家人都消失了。至今,我仍無法確定他是否負了我……」舒恩情急地落淚。
「唉!這樣就很麻煩了,現在最大的問題是,在胎兒超過十二周後,我們就鼓勵孕婦將孩子留下來,以免威脅孕婦生命;除非孕婦本身有許多問題,孩子是非拿不可,我們才會考慮。另外,你要墮胎,一定要男方簽手術同意書,再不然,因你未滿二十歲,你可請你的父母為你簽名。」
「難道,沒有其他好辦法?」舒恩問道。
「如果你執意要拿掉他,我們只好採取『催生』,將胎兒按照正常分娩程序,只不過讓他提早出來。不過你要有心理準備,胎兒自產道滑出時,已經是死胎,即使你想挽回,也為時已晚,後悔都來不及了!」陳峰銘嚴肅地說。
舒恩在聽完陳峰銘的說明後,開始猶豫、彷徨。
潛意識中,陳峰銘極不願意為舒恩墮胎,除了醫德之外,他對眼前這個小女孩萌生一股很奇妙的感覺,他總覺得自己應該傾力相助,但是,要他扮演劊子手,將一個成形胎兒活生生地扼殺,他真是萬分不忍。
想起愛妻葉涵病逝的那一刻,他多麼恨自己的無能,讓子宮頸癌侵蝕妻子,導致癌細胞擴散、轉移,而他只能束手無策地看著三十歲的葉涵在病痛的折磨下死去。
臨終前,她告訴陳峰銘:「如果真心愛我,就找個好女孩結婚,讓她照顧你,給你生個一兒半女的,我就是死,也會瞑目的。」
「唉!有人要孩子都還要不到,而你卻要遺棄他?不過,以你的處境,留下孩子時你而言,的確會帶給你很多困擾,如學業、前途,這些都要考慮;重要的是,你有沒有辦法確定男方究竟要不要孩子?」
「我……我不知道,江恆家裡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情,不但他們家搬走了,連先前保持聯絡的江磊也換了單位服役;而江恆,更如同在世界上消失了一樣,工地、公司、家裡都找不到人,也打聽不到下落,就算是死了,他的家人也應該告訴我;江伯父、江伯母更是視我與親生女兒沒有兩樣,他們沒有理由與江恆聯合起來欺騙我。」舒恩納悶到極點。
「你的肚子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恐怕你同學會產生議論。」陳峰銘提醒她。
舒恩點頭,表示會盡快決定,當她站起,準備轉身離去,虛弱的她竟休克昏倒在沙發上。
「丁小姐!丁小姐,你醒醒!」
發現不對勁,陳峰銘立即將丁舒恩抱至和室通鋪,然後按了對講機:「溫小姐,診所交給小王、惠玲,你過來一趟,那位丁小姐昏倒在我客廳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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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恩在陳峰銘的和室醒來後,診所的護士溫小姐立即走過來,親切地說:「醒來了,丁小姐?你躺了一整天了,陳醫師給你打了一針、讓你好好的睡個覺。待會兒診所休息時,他會過來再幫你檢查。你餓不餓?我替你拿點吃的?」
舒恩坐起身來向溫小姐致謝:「小姐,不好意思!讓你們這麼費心,我想我可以回去了。」當她試圖站立時,一陣眩暈,她差點又暈倒。
溫小姐立即衝過去攙扶著她。「小心,別急著走!孕婦是最需要適度的營養和休息,瞧你單薄的身子,若不好好調養,孩子會跟著你吃苦的。」
「我……我不能留住他!」舒恩哭著撫摸肚子裡的那塊肉。
「丁小姐,陳醫師最反對婦女墮胎,他認為胎兒在母體內孕育時,就是一條新生命的誕生,除非母親本身健康及胎兒有問題,否則他是不願意扼殺無辜的生命。陳醫師自從太太死後就長年吃齋、做善事積功德,所以,他會把你帶到家裡談話,表示他相當關心你,看你年紀輕輕的,陳醫師的話多聽只有增長智慧,不會有負面影響的。」
聽到員工對老闆讚賞有加,她可以確定,陳峰銘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好醫生、好丈夫,熱心公益的大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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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間九時,陳峰銘打點好院務,逕自走到診所後的寢居。
一開門見到舒恩與溫護士聊得正起勁,他也加入她們談天的陣容:「怎麼樣?感覺好一點了吧!和溫小姐聊天,想必受益匪淺吧?」
溫護士客氣地說:「陳醫師才是博學多聞,你有何困擾,應該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