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上』?」韓玖菲覺得耳熟,仔細一想,才驚覺這好像是莊夢蝶在「招待」孔思賢時曾說過的台詞之一。
「我們是朋友嘛。」
在莊夢蝶皮笑肉不笑的微瞇雙眼中,韓玖菲找到明哲保身的答案:「當然是你美鴃I這陌生女子壓根兒比不上你。」
「謝謝,玖菲說的話,我信得過。」莊夢蝶鬆了一口氣。
其實,莊夢蝶並不想對韓玖菲施予「壓力」,畢竟她想聽的是實話,但在最後一刻她卻因為無來由的恐懼,而寧願選擇以脅迫的手段,取得假答案。
從小,她的惡行都被四周的人當作「惡作劇」,而且因為她是「莊家最引以為傲的小美人」,所以不管她做了什麼,都會被原諒。
因為美麗,驕縱無妨——這是她從小到大通行無阻的護身符。
雖然衣仲從來沒有當面稱讚過她的長相,但她知道他向來引以為傲,所以她根本無法接受,有關自己不再是他眼中最美的女人的事實。
第四章
早晨,偌大的客廳裡,管衣仲與莊夢蝶各據一方,默不作聲。
良久,莊夢蝶開口了:「你要跟我說什麼?」
「這話很難啟口。」管衣仲來回踱步,靜不下來。
「如果是『那件事』,我不想聽。」相較於管衣仲的浮躁,莊夢蝶沉穩地坐著,轉頭望向窗外。
「哪件事?」管衣仲瞟了莊夢蝶一眼,反問。
「就是那件事。」莊夢蝶打起迷糊仗。
「如果你指的是一個鐘頭前,你把一串點燃的鞭炮扔進孔思賢房裡,嚇得他衣衫不整地衝出大門『避難』,以致被鄰居當成笑話,而他也氣得當場拂袖而去的『那件事』的話……」管衣仲重重歎了口氣:「我並沒有生氣。」
與其說他不生氣,還不如說他已經沒有力氣生氣了。
「你不生氣?」莊夢蝶不敢置信。
管衣仲向來以讓她成為「世上最優雅高貴的小姐」為終極目標,現在竟然坐視她的劣行不加管束?莫非她已經失去在他心中的地位了?
「睡眠不足,沒力氣發飆。」
管衣仲搖了搖頭,不搖還好,一搖頓時頭昏眼花了起來。在昨夜之前,管衣仲從未熬過夜,更別說失眠,但「昨夜」——
「是我的錯嗎?」莊夢蝶回過頭來迎視他,無辜地眨著大眼。
「難道是我不對?」管衣仲無奈地反問。
「我只是略盡地主之宜罷了。」
「如果『主人』都像你這樣待客,以後絕對沒有人敢去作客。」管衣仲提醒自己,絕不能被她那純潔的眼神給哄騙!
「我想你一定很累,所以想為你分勞。」昨晚,莊夢蝶以希望有更多機會瞭解孔思賢為由,讓管衣仲陪著孔思賢住在她的樓層。
「我反而覺得疲勞加倍了。」
「唉,玖菲說我必須學著做事,以免成了社會低能兒,所以我才想試著學習處世之道……」莊夢蝶越說越輕,細長的頸子低垂,手持白絹輕拭臉頰,委屈的模樣大大刺激管衣仲的良心。
「對不起,小蝶,是我顧慮不周,冤枉了你一片好心。」管衣仲趕緊踏前兩步,抬起她的小臉。
沒想到莊夢蝶晶瑩效美的臉上並沒有讓他心疼的梨花帶淚,反倒是掩不住的笑意,管衣仲這才發現,他委屈的小蝶正以手絹掩面笑得正開心!
「小蝶,你——」管衣仲跌坐在她身邊。
「呵,衣仲果然是站在我這邊的。」莊夢蝶得意地大笑。
「這是當然的事!」管衣仲實在無法對莊夢蝶生氣,只好委婉地問:「你昨晚是故意惡作劇嗎?」
「那不是惡作劇。」莊夢蝶嚴肅地否認。
「難道是小蝶獨創的歡迎貴客法嗎?」管衣仲苦笑。
「差不多。」她在心裡暗暗報出正確答案:「驅逐害蟲計劃。」
「你為什麼看思賢不順眼?他是個很優秀的男人,絕對配得上你。」
「連殺蟲劑都受不了的男人,哪裡優秀了?」莊夢蝶理直氣壯地反駁。
凌晨一點,她戴起事先準備好的防毒面具,拿著備用鑰匙,偷偷打開孔思賢的客房,噴進一整瓶殺蟲劑,然後快步逃回自己房間。
「自己招認了吧!再怎麼說,殺蟲劑是用來撲殺蚊蟲蟑螂的,你怎麼可以在思賢房裡噴了一堆?」管衣仲頭痛地說。
「因為客房很少使用,我擔心會有蚊蠅打擾他的睡眠。」
「那也該在他睡前做啊!」
「人家半夜才想到嘛。」。
「真的不是故意作弄思賢?」管衣仲懷疑地問。
「孔思賢是父親中意的男人,我怎麼會故意捉弄他呢?」莊夢蝶微笑。
捉弄孔思賢?哼,「蓄意謀殺」還貼切得多!莊夢蝶暗暗想著。
的確,孔思賢跟她無冤無仇,唯一的錯在於他是父親看中的人,代表雙親價值觀的人就是她最看不順眼的「害蟲」!
從小到大,除了管衣仲這只驅趕不走,從害蟲升級成「怪蟲」外,沒有任何「昆蟲」能黏在她身上!
「算了,這件事我也有錯,我太寵你了……你要記住,剎蟲劑對人體有害,屋裡有人的時候盡量少用。」管衣仲自責地歎息。
明知過度呵護可能導致悲劇,但莊夢蝶小時候純真可愛,長大後清新動人的模樣,在在讓他鐵不下心,只好事事代勞,如此說來,小蝶不清楚殺蟲劑對人體會產生毒素,怎能一味的責怪她?
「我記下了。」莊夢蝶聽話地點頭。這點小常識,她三歲的時候就知道了,從小到大只要是能害人的知識,她向來是過目不忘、一聽就懂。
「記住就好。」
「衣仲,我有個問題。」
「什麼?」
「你的體質是否……跟常人不大一樣?」
「為何突然這麼問?」
「忽然想知道嘛!」莊夢蝶撒嬌地搖著他的手臂。
說到殺蟲劑,這也算是她的老手法之一。
記得管衣仲來到莊家的第二年,她的忍耐度已瀕臨破裂邊緣,一刻也無法再忍受管衣仲在自己身邊打轉!
於是,在她的生日派對上,她趁人不注意時,在一杯葡萄汁裡加了些撲殺病畜用的藥劑——據說只要5cc就能殺死一頭病入膏肓的大象。
她萬分期待地拿給他……
「或許吧!」管衣仲搔搔頭,笑道:「我父親是風景攝影師,以前曾帶著幼年的我在非洲荒地拍照,一直到我十歲那年,母親堅持讓我受正規教育,才硬把我接到美國住。」
「這跟你的體質有何關連?」
「在非洲的時候,我們父子倆都住在渺無人煙的荒原,每回生病都靠身體自然痊癒,有一次我被毒蛇咬到,幾乎死在異地,後來奇跡似的康復,之後的抵抗力就變得很強,除了外傷,我從來沒有生病過。」
「原來如此……毒蛇啊……」
莊夢蝶終於明白,何以當時管衣仲能面不改色地喝下葡萄汁,反倒是她探頭探腦跟在管衣仲身後,等著看他毒發身亡的慘狀,卻一個不小心被突然轉身的他絆倒,在生日派對上大大出糗。
「說起蛇,昨晚那條蛇是從哪裡進來的?」管衣仲忽然想起。
「你是說那條出現在孔思賢房中的小蛇?」
「就是那條。」眼珠一轉,管衣仲望向莊夢蝶,隨即心想:不可能是小蝶!小蝶一個柔弱女孩子家,哪有膽子暗藏蛇類?
「我們家居然有蛇,我好怕喔!幸好它沒有鑽到我房裡。」莊夢蝶怯弱地說著,身子微微顫抖。
「沒錯,幸好你沒事。」暗斥自己疑心病太重,管衣仲攬住莊夢蝶,輕拍她不停抖動的雙肩。只是聽到「蛇」字,就嚇得連連顫抖,他竟還懷疑小蝶搞鬼,真是異想天開!
「以後我們要小心點……」莊夢蝶窩在管衣仲懷裡,喃喃道。
凌晨三點,殺蟲劑風波平息,莊家再度陷入沉寂。
一個躡手躡腳的人影,靜悄悄地來到孔思賢房前,稍微推開房門,將一根細長管子塞進門縫,隨著行動完成人影也跟著消失。
十五分鐘後,淒厲哀嚎聲響遍四周。
「那條來路不明的小蛇竟然爬到思賢腳上,幸好牙齒已經被拔掉,沒有咬到思賢,算是虛驚一場。」
「真是不幸中的大幸。」莊夢蝶咬牙切齒,不甘之情溢於言表。
「嗯?你好像有點不太高興?」
管衣仲懷疑地往上一看,只見莊夢蝶露出編貝般的細齒,對他虛弱一笑:「一想到蛇我就全身沒力,孔先生沒事,真的是太好了。」
「是啊!」管衣仲滿意地點頭,果然是自己多心了。
「嗯。」莊夢蝶回以微笑。
哼哼,好個騙錢的混帳老闆,居然大拍胸脯向她保證:「這條蛇剛從西藏進口,雖然小,可是毒得不能再毒,只要被它咬到一口,輕則住院半年,重則神志不清,從此變成植物人。」沒牙的蛇能咬人嗎?大騙子!
「我已經請老李處理掉蛇了,你不用害怕。」
「那就好。」
「小蝶,我有重要的話要說……」管衣仲站起身,開始在客廳中央踱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