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這下人贓俱獲,天地為憑,照片為證。管衣仲想不負起責任辭去管家一職,並娶她當老婆,是不可能的事!
「先披上這個。」管衣仲轉過身,將手上特大號毛巾緊緊包住莊夢蝶,只露出她的頭跟膝蓋以下的部份。
莊夢蝶正訝異間,相機啟動聲瞬間響起。
「拍照存證嗎?」管衣仲搖頭,繼續找衣服,「天真。」
「你怎麼知道……」莊夢蝶噘著小嘴嘟囔著。
「如果七年的時間,還無法讓我看穿你的想法跟行動,我豈不是白混了?」管衣仲反手遞過來一套休閒裝,「穿上這件。」
「咦?」莊夢蝶猶疑地看著,沒有接過。
這套休閒裝看起來就像是早上公園裡慢跑的人穿的便服,短袖長褲,莊夢蝶看了頗不習慣。她還記得,高中時代的冬季體育服是她穿過的最後一套褲裝,之後,管衣仲為她準備的服飾都是洋裝,據管衣仲的說法是,優雅的長裙才是淑女的裝扮。
「穿上吧!我們今天要走很多路,穿著洋裝高跟鞋可不好走。」
「一定要穿得這麼隨便嗎?」
「我希望小蝶能完全放鬆,從這一天起。」
「怎麼突然……?」
「……就當作心血來潮吧!」
☆ ☆ ☆
「真不敢相信,我們居然會跟一般人一樣,背著水壺便當爬山!」莊夢蝶臉頰氣得鼓鼓的,彎腰駝背地往山上走。
「討厭和我一起出來玩?」管衣仲游刃有餘地走在她身邊,太陽眼鏡依然是他的註冊商標。
「誰說這種話了。」莊夢蝶感到奇怪的是管衣仲的態度。
如果是以前的管衣仲,不可能捨得她背個大袋子辛辛苦苦地爬山,多半會吩咐司機把車子開到接近山頂的地方;假設山路太過狹窄,車子走不了,他便是叫來莊家的私人直升機將她直接送往山頂。
撇開今天出門坐公車不談,管衣仲甚至把兩人的東西分得一清二楚,再各自裝袋,絲毫沒有幫她負重的意思。
「平常小蝶上學以後,我若提早做完家事,就會到處爬爬山,從高處欣賞這個城市。」
「要登高還不簡單?我們去新光三越的展望台就夠高了。」
「在人工的高台上看到的,也只是人工造出來的景觀,而我想讓小蝶看的是自然的美景……」
「但是我們需要帶這麼多東西嗎?」
莊夢蝶想起管衣仲塞進她背包的物品,不禁連連歎息。沒營養只有熱量的無用零食,用來打發無聊時間的撲克牌,一堆不知有何用處的藥膏棉花,還有一大瓶重得要命的礦泉水……她實在看不出來這些東西有何用處。
「這是附加的樂趣。」管衣仲笑了笑,他知道莊夢蝶會抱怨。
「唉,庶民的生活果然不適合我。」
「……在這裡休息一下吧!」他指了指路邊的亭子。
「總算有地方可以坐下來,我的腳都快要斷了呢!」歡呼一聲,莊夢蝶開心地跑進去,不管石椅骯髒與否,便一屁股坐下。
管衣仲看在眼裡,笑在心底。
以前的莊夢蝶絕對是寧願站著,也不願沾上路邊石椅的灰塵——就像他多年來不斷灌輸給她的觀念般,做個優雅有格調的千金小姐。
亭子裡還有一對膩在一起的情侶,男的手攬女方肩膀,低聲在她耳邊耳語著,那女孩聞言咯咯笑了起來。「討厭!就是會想這些!」
男孩親了她臉頰一下,「沒辦法,誰叫我這麼愛你呢?」
「旁邊有人在,稍微給我控制一下!」話雖這麼說,但女孩仍仰起臉回吻男孩。
莊夢蝶站起身,「繼續走吧!衣仲。」
「休息夠了嗎?」管衣仲看了看表,發現他們坐下來不到三分鐘。
「我很想在這裡待到天黑,可惜……哼!」
「走這麼快做什麼?又不是賽跑。」管衣仲搖搖頭,隨後追上。
「真是的,看了就不順眼!」猶如後方有百萬雄兵追趕似的,莊夢蝶一掃方才疲態,走得飛快。
「看什麼不順眼?椅子?」
「我怎會看椅子不對眼?是那兩個旁若無人的男女!」
「沒有人規定情侶不能在戶外卿卿我我。」管衣仲略感訝異,小蝶竟然會在意旁人的舉止?
「我偏偏看不過去!」
「只要不妨礙到其他人的自由,何必計較這些……話說回來,我都不知道你何時鍛煉出這份好腳力呢?」見莊夢蝶埋頭猛衝,越走越快,管衣仲不禁擔心她會後繼無力。
「我……」突然意識到自己像只無頭蒼蠅般亂跑,莊夢蝶緩下步伐,「我當然會在意……因為……因為……」是了,就是為了管衣仲!
經過昨夜,他對她的態度不是多少該帶點情侶的親密嗎?結果他反而比以往更加疏遠!瞧,明明就走在她旁邊,偏偏要隔個三步遠,連她看了就覺得彆扭!
「有了未婚夫的緣故?」管衣仲接口。
「啊……夫婚夫?」這是求婚的意思?
「看見人家親熱,想起思賢了?」
「誰會想起孔思賢?更何況我根本沒有跟他訂婚,別把未婚夫這個字眼亂加在不相干的人身上。」突然聽見早被自己遺忘的名字,莊夢蝶氣得臉色發青。
「以後就有關係了。」
「衣仲,你是存心惹我生氣嗎?」
管衣仲不知死活地繼續說:「小蝶對思賢的認識可能還不夠深入,他不僅事業有成,人又溫柔體貼,感情上更是專一,是值得女孩子托付終身的好對象。」
莊夢蝶冷哼一聲:「既然是這麼有價值的超級單身漢,怎麼可能獨自到現在?他一定有許多讓女孩子們受不了的怪癖!」
「怎麼說都是情字害苦了他……思賢單戀一個女孩子十多年,這十多年來,別說沒有人能攻佔他的心,甚至沒有第二個人能走進他的視線裡。」
「既然孔思賢如此專情,那他跑來台灣做什麼?」
莊夢蝶心想,若早知孔思賢是這麼個癡情種,她會手下留情的。
「因為瑤嵐拒絕了他,非常徹底的……」
「瑤嵐……就是那女孩嗎?她是個什麼樣的女孩?」
「荀瑤嵐,一個才智兼備,比任何人都要堅強,也比任何人更容易受傷的美麗女子……」管衣仲輕歎,「我以前的未婚妻。」
「什麼?」莊夢蝶停步,抓住管衣仲的手臂追問:「你有未婚妻了!?」
「唉,要將別人說的話聽清楚以後再發問。荀瑤嵐是我『以前』的未婚妻,而且是很久以前。」
「為什麼分手?」
「在婚禮前一個禮拜的單身派對上,思賢喝得爛醉,不小心洩漏了他的心事……直到那一天我才知道,他一直喜歡瑤嵐,而且用情極深。」
「難不成你為是了保全友情而犧牲愛情嗎?」
「我沒有那麼偉大。」管衣仲搖頭:「只是忽然間對我愛瑤嵐的心,瑤嵐對我的情,思賢對瑤嵐的心意,我跟思賢的友誼感到困惑罷了……這三角習慣實在太麻煩了,我不喜歡捲入麻煩,特別是必須用心去解的結,光是想到頭就大。」
「你就為了這種理由,選擇與情人分手?那你到底把那位荀小姐當成什麼?你太過分了!」她不禁同情起這未曾謀面的女子。
「一個聯立方程式、一場典棍球賽,不論是必須用腦力或身體去實行的事,即使再複雜難行我也不會興起逃避心態,但是一牽扯到感情……太過複雜,我就束手無策了。」
「所以你逃了?」
「而且逃得十分徹底,逃到離瑤嵐、離思賢,還有離過去的我十萬八千里遠的這裡。」
「那本書裡的……是荀小姐?」莊夢蝶忽然想起那張夾在書頁裡的照片。
「哪本書?」
「科萊羅的新娘。」
「原來在你那裡,難怪我怎麼找都找不到。」管衣仲想笑,但一迎視莊夢蝶質問的眼神,他只好實話實說:「對,那是瑤嵐的照片,七年前的。」
「你一直沒有忘記她。」
「怎麼可能忘得了?」
畢竟是管衣仲自己負人在先,因此,他將荀瑤嵐的照片放進最常看的書中,每翻開書頁一次,照片上的人兒就責備他的良心一回,這份長年的習慣恐怕必須等荀瑤嵐找到好的歸宿之後,才有消除的可能。
「你說這些話的意思,是要我接受孔思賢?」
「思賢經歷過情傷,一定會善加珍惜新的感情。」
莊夢蝶板起臉,「也就是說,只要我跟孔思賢在一起,我會幸福,孔思賢會幸福,荀瑤嵐會幸福,你當然也會幸福。」
「最起碼小蝶跟思賢會很幸福。」不知莊夢蝶何以提起荀瑤嵐,管衣仲乾脆略過不答。
「我知道了,就照你的意思辦。」莊夢蝶冷淡地說完,低頭往山下走。
「小蝶,等一下呀!」管衣仲不明所以地急忙追上。
莊夢蝶一個勁兒猛衝,全然不顧及體力是否充足,一心想離管衣仲越遠越好,一個人安安靜靜地整理糾成一團的思緒。
管衣仲的用意已經昭然若揭,只要能把她跟孔思賢送做堆,他就能順理成章地回到荀瑤嵐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