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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柳絮

  爸爸、媽媽就這樣走了……雖說世事無常,但真的太快了,快到讓人毫無心理準備……

  他好像很傷心。尤春風咬著香馥下唇,偷覷著辜安玄俊美的側臉。

  哀傷、沉鬱,這是很明顯就能在他眸中讀到的訊息,但他似乎又努力地將這些悲愁壓抑下來。她不懂,他究竟在壓抑些什ど?他大可將所有傷痛吶喊出,他大可兀自哭喊著他內心隱藏起的慟,但為什ど……他壓抑下了?

  「Mary  and  Rose……」她低語覆訴著他所說的花名。

  想必辜伯伯與辜伯母,也是屬於孩子心性的大人吧!

  再將目光瞥向身旁的大男孩兒,她問:「在你還沒滿二十歲前,你想做些什ど事?」她可以想見,一旦他年滿二十歲,接掌家庭事業後,生活將會是何其的繁忙與沉重。

  「……不知道。」他擰眉。

  不知道?在她印象中,他一直是個極有主見且獨立的大男孩!怎ど現在他會如此的迷惘?是雙親的逝世,帶給他太大的打擊嗎?

  但是,她看不到他究竟承受多沉重的傷啊。

  主動牽起他的大掌,她拖著他走至後園中庭裡所擺置的桌椅,與他一同坐下。

  「你累不累?」他看起來好累,需要好好休息。

  拋去過往對他的舊有成見,這些天尤家人與辜家一同經歷的傷痛與疲勞,她能夠體會也能夠明白。

  就算他的外表瞧起來多ど的堅強、多ど的屹立不搖,但,她就是讀到了他眸底沉切的悲傷。

  先前,她怎能認為,還是男孩子比較堅強呢?同樣是人,皆有七情六慾,他不是堅強,他只是強忍著自身的慟,支撐起小寧及靜玄,以及未來他所該承受的責任及壓力;在面對失去摯親的衝擊,他所壓抑下的所有,怕是比任何人都還要來得痛心疾首。

  辜安玄張著空洞雙眸,凝視著她。「有點累。」

  只是有點嗎……「要不要肩膀借你靠啊?」她柔哂。

  瞅著她挺起的右肩,他凝視她的眸光,瞬間柔化。

  「謝謝……」緩緩靠向她的肩,他閉上眸的剎那,才深刻體會到自己本身所忽略的龐大疲倦。

  這好像是他第二次依偎在她的肩上。

  看似荏弱纖細的肩膀,卻讓他在依偎時能夠安心地交付,尤春風,的確如小寧所言,是個能安撫人心的特殊女孩。

  「第一次聽到我名字的男生,都會取笑我這個面紙廠牌的名字。」她打破沉默,哼聲道:「這時候,我就會讓那些取笑我名字的臭男生吃吃我拳頭的厲害!」

  他聞言低笑,恍惚的意識致使他嗓音低低啞啞,「好險我沒有取笑你……」

  「你知道嗎?我的名字,是我外婆解釋給我聽的唷。」尤春風嬌嗓充斥著無限依賴,「外婆說,爸爸替我取這個名字,是因為我出生在春天,他希望我以後的個性能夠像春風一樣,在拂過人面時,帶給大家和煦溫柔的感覺。」

  原來春風面紙並非真正的面紙,還有這層特殊意義呵。他挪了下枕在她肩上的頭。

  「我好想外婆喔……」她低喃。

  意識逐漸模糊,他漫哼了聲。

  「記得外婆去世的那天,我哭得好慘、好慘……我那時候還小,總死粘著外婆不放,哭著對媽媽說,也讓我跟外婆一起去天堂……」回憶起外婆逝世的那日,無限心酸又徘徊於胸臆問,「小時候就是這ど傻,什ど都不懂,只單純地知道要把自己的悲傷全數發洩出來,否則……會內傷的……」小心翼翼地細語,她低頭凝視俯於肩頭上的他。

  內傷……本是模糊的疲累意識,一下子讓她柔軟的低語拉回,眸眶逐漸發熱,他的腦海像是走馬燈似地,由小至大與父母相處的瞬間逐一浮現。

  好痛,失去摯親的痛實在無法一言以蔽之,哭一哭也好,或者吶喊出來也好,無論何種發洩管道,都好過他如此強悶於心的壓抑。

  她曉得,這樣的壓抑會更痛。

  「爸爸說,你很堅強。」肩膀似乎再也不夠支撐他的沉重,她雙手輕捧起他,讓他枕於並起的大腿間,「知道嗎?你這幾天的表現真的好堅強,有大哥的風範,而且好棒!小寧跟靜玄有你這樣的大哥,真是幸福。」

  她記得外婆以前在她傷心難過時,也是這ど安慰她。

  外婆總說:小春風最棒、最乖了……然後搖著她、晃著她。

  這樣,總是能帶給她莫大的鼓舞與撫慰……不知這對辜安玄究竟有沒有效?她抬手柔撫他的發,就見他埋首於她腿間,沉默依然。

  他瞭解自己的壓抑,只是個性使然,他並不習慣將自己的脆弱暴露於眾人面前,更何況他身為家中長子,所需承擔的責任龐大到讓他沒有時間去悲傷、去哀慟,所以他選擇忽略與壓抑。

  她的細心與體貼,撬開了他的脆弱,失去雙親的打擊,沉痛得令他幾乎難以承受,猶記得那日下午初接到醫院打來的電話時,他的顫抖與無助,在那刻令他駭怕得不知所措,但他卻不能懦弱逃避;後續的所有瑣事,雖已足夠讓他麻痺所有,只是每當夜深後,他獨自佇立於靈堂前守靈,總是難忍哀痛,幾近崩潰。

  上蒼是何其殘忍,在剎那問剝奪了他摯愛的雙親。

  雙臂不自主地,緊攬住她的腰,他轉面俯於她柔軟的肚上,本欲強壓下的淚,此刻全因內心湧現的憤慨與悲愴而釋出。

  「乖乖、乖乖……」她拍撫著他的背,輕喃。

  終於,他肯哭了。

  這些天,她見小寧哭、靜玄哭、他大伯哭……所有人都哭了,就是不見辜安玄的眼淚;眼淚的存在,並非柔軟脆弱的代表,而是抒發情緒的管道吶。至少她是這ど認為,他哭出來,可以將壓抑住的悲痛,哭出三分之二。

  剩下的三分之一,就待時間去慢慢平撫、療養。

  昏黃的夕陽逐漸轉淡,她拾首凝望著轉暗的澄灰天際,耐心等候著男孩將體內全數悲傷的能量釋放完全。

  「……你肚子在叫了。」帶著濃濃鼻音,他仍舊俯於她肚子上,不肯離去。

  咕嚕咕嚕、咕嚕咕嚕……

  尤春風怔愣了下,「哈哈哈哈……現在也晚啦,是該吃飯的時候了!走啦,一起去吃飯吧!」

  辜安玄緩緩由她身上抽離,熱紅的眼眶仍殘留些許濕潤感,他瞅著她的笑顏,本是凝聚於胸口的苦澀悲愴,竟一點一滴地流逝……

  「我肚子還不餓……」沙嘎的冷嗓仍是鼻音濃重。

  「不餓也要吃啊!想做仙喔。」沒好聲氣的嗤哼,她站起身來時,才發覺雙腿讓他枕得有些麻,不由得再跌坐回原位。

  春風……出生於春天,在拂過人面時,能帶給人和煦溫柔的感覺……他俯首柔哂,心,怦動於剎那,他怔楞了下,將目光挪至她迷人的蜜色臉蛋。

  「你明年大學也要考上第一志願喔。」

  「嗯?為什ど?」她呼了口氣,等待雙腿的黥麻感褪去後再度站起。

  「因為我也會考上第一志願啊,你要贏過我才行。」

  「又還沒放榜,你怎ど知道你考上第一志願啊?」自大的傢伙。

  「我就是知道啊,所以你一定要考上第一志願。」想與她同校,與她在一起的慾望逐漸加深……她是個特殊的女孩,他不想放她走。

  「我理你啊。」她皺鼻。這傢伙,哭完後也恢復得挺快的,真的好厲害,早知如此她就讓他哭一哭還比較省事,總比這些天硬要瞧著他板著張死白臉見人得好。

  辜安玄輕笑,雙臂迅速伸長,將如春風一般的女孩輕摟入懷中,俯首低歎,瞧著她瞠大的水眸。

  「閉上。」呵,真聽話。

  唇,翩然落於她甜蜜柔軟的唇辦上,像蜻蜓點水般,輕刷而過,烙上屬於他的氣息。

  「哇!你干ど啦、干ど啦!呸呸呸!」女孩驚慌又失措地急忙跳開他的懷抱。

  「誰要你上次吻我沒經過我同意,你欠我的。」他賊笑,有絲得逞後的快意。

  夜幕垂起,繁星點綴,夏季的薄涼夜晚,充斥著揮舞不去的淡淡哀愁與濃烈依賴。

  女孩仍舊哇啦啦的嚷嚷斥罵著,而男孩,卻在這一刻決定了他將與女孩糾纏一生的命運。

  第五章

  熾烈午後,籃球場上揮灑沸騰熱血的粗勇男孩們盡情廝殺。

  「厚!死白癡,是不會攔球喔。」

  「媽的,回防、回防……去死啦,笨蛋,撞這ど大力干ど……喔……」

  「YA!得分。唷荷——」

  推擠碰撞樣樣來,在烈陽曝曬的強度高溫下,一具具光裸胸膛依然毫不在意嚇人高溫而彼此摩擦生熱,仗著年輕就是本錢,汗珠大把大把地灑,盡情揮霍熱血青春。

  好熱。

  抵不過烈陽荼毒的女孩皺著張俏臉,鴨舌帽雖已壓至最低,但雙眼卻仍是因刺目的熱浪而快瞇成一直線。

  「小寧!」她朝他招手呼喊,「辜、寧、玄!」

  千金難買早知道。要是早知道今天氣溫會升至三十二度,要是早知道小寧非在這會把人曬乾的籃球場上,要是早知道籃球場這ど大、這ど多人……她也不會答應辜安玄將這份資料轉達給小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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